第三十三回 神功殲群魔 各門派再得平安(3 / 3)

這震驚人寰的消息不脛而走,傳遍了整個江湖。

小滿一過,轉眼便是端陽。田裏的稻已盈尺,五穀亦皆欣欣向榮,布穀聲聲,蝴蝶翩翩。

人們忙碌一陣播種、鋤草工作,這時才有工夫歇下來,過一個端午節,欲慶豐收。

一大清早,官道上車水馬龍,絡繹不絕,俱皆攜小抱幼,往城裏趕去看熱鬧。

在這成群結隊的人群中,卻有一夥人與常人兩樣,別人的臉上,都是喜形於色,而唯獨他們這夥男女老幼,大約有一二十人,卻是愁眉苦臉,像是有甚麼困難之事,縈繞心頭。

“寒瑛姊,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官道上這麼多人,人們去幹什麼?”

寒瑛姊聞言一抬滿麵愁容的麵靨,唉了一聲道:“傻妹子,你怎麼連端陽都不知道?他們這些人都是去趕廟會的。”

那少女歎道:“唉,半年過去了,怎麼還沒秋哥哥的消息呢?”

寒瑛喟然一歎,道:“雪山一夜被挑,這是鐵的事實,並且我們不嫌血腥之臭,親自到十二連環峰檢驗過滿山遍野的屍體,可是至今仍無雁秋下落,究竟是生是死,就令人頗費疑猜了。”

行在寒瑛和秀芷身後的餘棲霞和於飛瓊,聞言都不由悲泣成聲,淚流滿麵。

萬翠蘋趕忙上前來,安慰道:“你看你們姊妹倆,怎麼說起風來就是雨,好端端又為甚麼傷心?難道又是想雁秋師弟了,也不怕人家笑話?”

餘、於兩位姑娘,聞言果然不好意思再放悲聲,卻仍抽搐不已。

這一行人又在大江南北遍遊一遭,便已是丹桂飄香的時候,雖然俱都是心灰意懶,人比黃花瘦,但卻有一個唯一的希望,希望奇跡出現。

眼看已到雁鳴峰下,黃秀芷一指峰下一所茅屋,道:“你們看,那裏結下一所茅屋,莫非就是雁秋哥哥回來了?”

眾人聞言一看,果見在羅九峰夫婦墓側不遠之處,建起一座茅屋,為年前大家來時所無,不由俱皆一喜,飛奔上前。

餘、於兩位姑娘亦一掃往日悲楚,飛身往前,黃秀芷邊奔邊叫:“雁秋哥哥,我們來了!”

她飛身撲到近前,茅屋門呀的一聲大開,黃秀芷也未看清開門的是誰,便叫道:“雁秋哥……”

同時邊叫邊往裏闖,正好與開門的人撞個滿懷,秀芷抬頭一看,原來開門的人是一個白胡子老頭,大出她的意外,不由嚇得連連後退,指著那人,道:“你……你……”

那老者雖然滿麵肅穆,可是卻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他望著驚惶失色的秀芷,靄聲道:

“傻孩子!你怕什麼?難道你不認識我了。”

秀芷聞言,瞪起一雙疑惑的大眼,在老者身上打量一番,終於躬身上前,叫了一聲:

“老前輩!”然後撲在地下,抽搐起來,不知她是喜極而泣,還是果真受了委屈?

悟玄子拍著她的肩膀,安慰道:“好孩子,別哭,今天咱們又相逢,你該歡喜才是,為何反而哭泣呢?”

這時,羅寒瑛、餘棲霞、於飛瓊、肖俊、周衝等一行人,俱皆趕到。

眾人相見,亦驚亦喜,喧嘩一陣,俱都寂然不語,絕口不提雁秋之事。

悟玄子便將他一別經過,敘述出來,以遣悲懷。

原來那日他與他們別後,隨即南下,無意中到雙龍堡,當他趕到雙龍堡,正逢馬寸才張羅婚娶之事,那馬寸才還以為他是前來道喜,便派人將悟玄子迎了進去。

悟玄子先是一團疑竇,不知對方何以對自己這般禮遇,後來經過一番打聽,才知馬寸才即要成親,下嫁於他的姑娘乃是當年揚名天下的司徒烈之女司徒乃秀。

當時他聞言一愕,因為往年司徒烈他知之甚深,何以十數年形影不見,一露麵就變得這般恬不知恥,而趨炎附勢的巴結雪山派瓜牙,他一怒之下,便索興佯裝到底,以便看個究竟。

後來經過打聽,才知司徒父女,俱皆中毒,聽其擺布。於是更設法救出了司徒父女二人。

說著,向草屋角落中一指,道:“那便是司徒父女,至今本性未複,呆若憨人,聽人擺布。”

眾人聞言,往牆角落一看,果見一對木人,愕坐草榻之上,兩眼發直,不聲不響。

秀芷見後心有不忍道:“前輩,難道他們父女就一直這樣下去,不會好了嗎?”

悟玄子感歎道:“也許能好,但必須覓得他們雪山派的下毒秘方,方能有望。”

眾人俱皆望著司徒父女,盛懷唏噓。

悟玄子、周衝等心中煩悶,便走出了草屋,玉虎兒和肖俊亦隨後趕出。

他們站在門外眺望,忽見一條山道上,行來一大批人,其中有僧有道,隻見他們指指點點,便直向草屋奔來。

悟玄子、周衝等人望著奔來這一夥人,頗感納悶,悟玄子鎖眉言道:“這一夥人聯快奔向雁鳴峰,不知有何事?”

周衝道:“這很難說,因為這一行人之中,像是龍蛇集會,其中各門各派都有,莫非是尋釁不成?”

悟玄子聞言,想了想道:“極有可能,因為百毒衣一案,雁秋與各大門派,結下血海深仇,可能他們便是前來尋釁了。”

周衝道:“那場血案,怎能怪得雁秋?”

悟玄子戚容道:“怪是不能怪,但也有過失殺人之罪,是以,他們便可能根據這點理由,來找雁秋尋仇。”

周衝聞言默然沉思。

那夥人愈來愈近,片刻便已到近前。

為首一個和尚衝著周衝、悟玄子等人合掌稽首,道:“動問幾位施主,你們可知那羅雁秋少俠的落腳處嗎?”

悟玄子、周衝等人俱都心想果然是衝著他來了。悟玄子神色凝重地向那發話的老和尚看一眼,道:“不知老禪師詢問那羅姓之人,有何貴幹?”

那老和尚肅容道:“難道施主不知道?”言此,他肅穆的臉上閃過一抹不可思議的神色,繼又朗聲說道:“那羅少俠在數月前一夜之間,殺盡群魔,挽轉武林即將顛覆大局,功德無量,此行,老衲等一行人找他致以崇高敬意。”

悟玄子以為這一夥人是前來找雁秋尋釁結仇,哪料到竟是道賀頌功的,於是聞言“哦”

了一聲,道:“原來幾位是前來道賀的嗎?”

“老衲代表少林,特地趕來向羅少俠致意,其他之人,亦為各門各派代表。”

悟玄子雖然對這些人物俱不熟識,但心想有頭有臉的差不多俱在這數年來喪亡殆盡,這後起的一輩人物,很少在江湖露麵,不識也實不足為怪了。他邊思念邊向來人打量一眼。

他發現在這群人之中,有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麵之人,畏縮於眾人之後,與這一行人頗不相親,令他見了甚是起興,便問那和尚道:“請問禪師,那行在最後一人,敢莫就是丐幫的嗎?”

那和尚雙臂一聳,道:“沒有,我們並沒與丐幫結夥前來。”

他邊說邊撤轉身向後望去,果見這一行人之後,多出一個形如乞丐之人,不由也大感納罕。

“那麼他是誰?”

在場之人均抱著同一想法向那人望去。

玉虎兒和肖俊、梁文龍等三人,凝目看了一陣之後,忽然顫抖著聲音叫道:“諸坤弟,原來是你?”

喝聲中,三人均如脫弦怒矢,疾向那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的枯瘦之人飛撲過去。

諸坤原本想等到雁秋出麵之後,他再露麵,同時他還準備了一套說詞,奚落雁秋一場,不料計劃未成,便已形藏敗露。這時,他站在三人麵前,嘿嘿一笑,道:“你們可道好,把雁秋師弟藏到那裏去了?”

與他數年不見,仍然是依然故我那份老樣子。

肖俊親昵地拉著他的手,道:“諸師兄,向老前輩,他老人家未與你同來嘛。”

諸坤聞言,眼圈一紅,幾乎流下淚來,道:“這些年來,我就始終未找到他老人家,至今也不知是……”

諸坤話猶未已,身旁矮林中忽然發出一聲暴喝,道:“沒有出息的東西,你幾年不見我,難道就以為我死了不成?”

諸坤神色一怔,頓時衝著發話方向屈膝跪倒,道:“師父你老人家可別這麼說,我縱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這麼想。”

肖俊、梁文龍也聽出發話之人乃是江南神乞,轉目望著,果然見他慢步走出矮林,衝著諸坤罵道:“你不敢誰敢!隻是幾年你未在我身邊,把我所有的話忘得一幹二淨,你也不怕丟臉,當著這麼多人下跪,難道你忘了,老人家就看不慣這些繁文俗禮?”

諸坤趕忙由地上爬起,衝著江南神乞嘿嘿一笑,道:“敢情你老人家還是老脾氣,這一向你老人家去了哪裏,害我找得好苦。”

尚乾露道:“縱然你跑折兩條腿,那是你心甘情願的,誰叫你願意跑呀?”

小乞俠深諳江南神乞脾氣,伸了伸舌頭再也不敢開口。

肖俊和梁文龍仍硬著頭皮施禮相見。

江南神乞見二人行叩拜之禮,歎了一聲道:“難道你們就不能把這些禮數都忘掉,簡直令我見了惡心!”

一頓又道:“雁秋到了沒有?還有些甚麼人到這裏?”

肖俊和梁文龍倆人,便都照實相告。

江南神乞和悟玄子、周衝相見之後,彼此寒暄一陣。

諸坤一聽他師妹餘棲霞在此,便早已溜進草屋。師兄妹相見,自有一番話講,那餘棲霞得悉江南神乞到來,忙不迭由草屋之中迎了出來。

餘棲霞見到江南神乞,恍如見到親人一般,滿腔哀怨,俱化淚水,滾滾而出,一句話未說,便伏在江南神乞懷中痛哭起來。

江南神乞最明白餘棲霞心跡,安慰一陣,才令餘棲霞止住悲聲。

羅寒瑛、於飛瓊等人,一聞江南神乞駕到,俱都趕出草屋相見。

忽聽人叢中一聲喝道:“你們看,那廂來者是誰?”

眾人凝目望去,隻見崎嶇的山道中,竟有一人匍伏向前爬,地下留下兩道鮮豔奪目的血痕,一路排來,顯然他因爬行太久,以致皮綻血流。

他愈來愈近,並且隱隱的可以聽到他的哭聲。

隻見他悲悲切切的爬到近處,但卻仍無一人能認出他是誰來。

當他爬到悟玄子的腳邊,更無一人猜出他的居意何在?

他連頭也不敢抬,悲聲道:“師父,你就斃了我這不義徒兒雁秋罷!”

雁秋,誰敢相信眼前這連乞丐不如的人兒,便是那叱吒風雲的羅雁秋!

悟玄子渾身一顫,向跪在他身旁的那人打量了又打量。令他怎麼相信,這蓬頭汙衫,身形枯槁之人,便是那羅雁秋呢?同時他肋間鎖著兩條鐵鏈,背上背著一個嬰兒,若果真是羅雁秋,何致落得這般光景?

悟玄子想了又想,終於開口道:“羅雁秋,你為甚麼不抬頭來看我?”

“雁秋一生不孝不仁,何有臉麵見人?今日雁秋由千裏之外脆到你老人家麵前,就為贖罪,隻求一死!”

他這幾句滿含血淚的話,發自肺腑,是以,羅寒瑛、餘棲霞、於飛瓊、肖俊、玉虎兒等一幹人,一聽話音,便已辨出他的話音,他果真便是羅雁秋。

悟玄子驚訝的“啊!”了一聲,便像石塑木雕般的站在那裏。

羅寒瑛等一幹人,均像瘋了一般,俱都飛身撲上。

一時“雁秋弟”,“雁秋哥”的哭作一團。

眾人相偎哭泣一場,多少人拉勸雁秋起身,雁秋都不肯聽。

悟玄子深受感動,望著雁秋道:“雁秋,你起來罷!”

雁秋聞言,抬起他滿布血絲的淚眼,哀乞道:“謝謝師父大恩,你老人家可否容徒兒這樣前去,吊祭雙親?”

悟玄子點頭道:“好罷!你隨我來。”

話完,轉身直向羅九峰墓地行去。羅雁秋一步一叩首緊隨於身後。

羅雁秋像是死心已定,他恭恭敬敬的在雙親墳前行過大禮之後,倏地一長身形,直向墓碑撞去。

這一來實出眾人意外,在場之人均感措手不及。

就在這間不容發之際,突然一隻大鳥,繞天而降,當雁秋額顱剛要撞倒墓碑,它一爪抓住雁秋的背襟,卻未傷及背上的嬰兒,飛上半空。

雁秋豈能料到,事到臨頭,又出這忡變故?

眾人舒一口氣,但見那大鳥又即將攫著雁秋遠去,不由又憂心如焚。

黃秀芷心機最快,一見一隻大鳥攫去她的秋哥哥,倏即想起淩雪紅的墨雕,便出聲疾喚:

“雪紅姊姊,雪……”

那大鳥淩空盤旋一匝,竟緩緩下降。當鳥兒降落於地,眾人始發現那鳥背上果然坐著一人。

“雪紅姊姊!”秀芷仍向那鳥背上人呼喚。

餘棲霞片刻也認出,那人果然便是淩雪紅,便也喚道:“雪紅姊。”

淩雪紅躍下雕背,見雁秋安然無恙,這才與眾人見禮。

這時,所有人全都圍聚在羅雁秋四周,他們對雁秋動態,均注以無限關切。

餘棲霞驚魂未定地望著雁秋,內心充滿喜悅地道:“雁秋哥!

你終於回到我們身邊來了!”

這餘棲霞之言未已,那邊的於飛瓊卻道:“雁秋哥,再見你真不容易!”

一語道破多少相思苦。

雁秋麻木的半邊心,倏然將“尋死”贖罪之念,驅之盡淨。

心念微動間,恍如作了一場夢,一場可怕的夢!他驚悸的搖了搖頭,深情款款的盼了兩人一眼。

這時,羅寒瑛、黃秀芷、萬翠蘋、肖俊、太史瀟湘等一幹人,俱皆圍攏過來。

淩雪紅與他們分別經年,見麵之後,除了行見麵禮之外,不免寒暄了一陣,問長問短。

淩雪紅笑對他們說:“別提啦!想不到那日一別,我們竟幾乎成了永訣。”

淩雪紅這時一說,頓時令他們想起她為尋覓雁秋不得,竟急得投江自盡,這份摯誠,當年江南神乞尚乾露對他們說起此事,無一不涕淚交零,此時異地相逢,不由不令人恍如有隔世之感。

淩雪紅經寒瑛替她介紹認識眾人之後,隻因有幾位長輩在旁,便也不再隨意多言亂語,頓時氣氛嚴肅很多。

雁秋在眾人感化之下,他頹廢的情感,重又複熾起來。一腔消極、萎靡,頓時換作振作、勇氣。

他望著麵前一付付關切的麵孔,一字一頓地說道:“謝謝各位對我的關注,從今以後,我要好好的做人。”

“羅少俠,我們特地來向你致意!”

這是由外圍的一群人們口中喚出。悟玄子突然想起各大門派聞訊趕來之意,便對雁秋道:

“外麵這一批人,俱是聞訊趕來,向你致意的,你快過去與他們見識見識罷。”

雁秋一愕,因為這太出他意料之外。

各大門派為何會俱皆來此?未容他考慮,那外圍一幹人,俱已一窩蜂的擁上前來。

少林寺獻上“武林至尊”匾額一塊,黃金百錠,峨眉派亦獻上贈匾,上書“德高望重”,另有黃金千兩。青城派亦不弱人,贈匾“天下無敵”,綾羅綢緞約有百匹。武當、昆侖、華山、終南……亦各有份。

雁秋帶疚且愧的一一接過各大門派的贈與,道:“雁秋何功何德?敢收各位重儀!”

各大門派代表異口同聲道:“少俠除暴安良,替武林造下萬福,區區一點敬意,還望少俠笑納。”

雁秋的意思,隻肯收留匾額一類的紀念品,其他財帛,仍祈各位帶回。各門各派卻贈意堅決,無一肯依從,寒瑛、周衝、尚乾露等人一旁勸說,各大門派仍是不肯收回,到後來雁秋隻好收下。

雁秋得過這多財物,卻是無處安放,於是,就地興建住宅一所。

各大門派獲此消息,立刻分頭代勞,購料的購料,請工的請工,天未傍晚,便已安排就緒,並且連夜趕工。

這一晚,月亮好像是特別圓,照著他們,讓他們過一個靜濫而快樂的團圓夜。

司徒烈父女在雁秋細心調治之下,恢複了本來麵目。

司徒烈自恢複本性之後,即拉著悟玄子、尚乾露談敘過往情形。

雁秋有無比的興奮,他在年青一輩的人中成了核心,每個人都向他問長問短,可惜良宵苦短,千言萬語難以在一宵中話盡,好在來日方長,大家亦不急在這一刻。

天一明,大家便都分頭督工。

一月後,一座美倫美央的“武林第一家”在衡山雁鳴峰下落成。

中原武林再度歸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