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懸壺(1 / 2)

人常言,死亡是一件可怕之事。

然而,我卻正在體會這美妙的刹那。

很早之前,我已嚐遍世間的酸甜辛辣,品味過至美與至醜。

在閱盡古今經書,看破未來千年的變更之後,發現……

原來,真實和虛假都不是我想要的東西。

唯有……那亙古的恒常。

若不經曆死亡,怎能求得那無處不在、而又永遠無法到達的恒常。

脫淨了身上的衣物,我端坐在這片世界第一高峰的雪地上。

冰冷襲體,刺骨的寒意從毛孔鑽入血肉,侵至骨髓,五髒,大腦……

體魄逐漸失去感覺,神識亦開始消散。

我守住三魂中的命魂,如一輪明月,在一股漩渦怪力的牽引下來到灰暗的冥土陰間。

前麵橫著一條渾濁的河流,河邊長著許多花兒,那是我所見過最美麗的花。

河上有一座古老的石橋,橋上有個慈祥的老婆婆端了一碗水遞來,我沒有接。走在橋上,鬼影重重,許多似曾相識的麵孔向我走來,一邊喊著我的名字,我並未理會。

一步步走去,手拿鎖鏈的牛頭、馬麵跟了過來,不斷恐嚇,它們要拿我去見閻王,卻都不敢接近。

古老的殿門上有‘渡幽’二字,我走了進去。黑色的地麵上,六個巨大的漩渦出現在眼前,裏麵隱隱傳來六股難言的吸力。

這是除彼岸花外冥土唯一有色彩之物,我選擇了其中紫色的漩渦,跨了進去。無數光怪陸離、陰陽生滅的情景在命魂之光中浮現。

我開始失去意識,恍惚間,一點紫光逼近,我默念著一句話:

“今生已盡,且待來世……”

“此地易盡,且待來世……”

“且待來世……”

“且待來世……”

……

“鬼呀!”杜明掙紮著醒來,周圍一片漆黑,已經是深夜了。

“又是這個夢。”杜明在床尾摸到被子,緊緊裹在身上,夢裏的感覺實在太冷了,即便現在正值炎夏。

點亮油燈,一抹光線驅除了這片黑暗。

這是一間簡潔的臥室,屋裏飄散著草藥香味,杜明早便習以為常。家裏是開藥鋪的,父親杜平乃桂烏縣遠近聞名的妙手大夫,懸壺濟世,救人無數。

自前不久滿了十六歲後,杜明每晚都做著剛才那個怪夢,一樣的場景,一樣的經曆,一樣的感覺。

昏黃的燈豆搖曳,杜明拿了文房四寶,磨墨。

提起毛筆,鋪開宣紙,‘唰唰唰’在上麵寫下‘醉生夢死’四個飄逸大字,接著甩下毛筆,雙手按在桌上,垂首沉思。

夢中的畫麵很顯然是陰間才有的景象,自己並未醉生,怎會夢死呢?另外,自己很明顯能體會到夢中那人的一切感覺和想法,還有那種看破世情的淡然,始終如一的堅定……都說夢魘都是夜叉侵擾,杜明卻能感覺到,這決非鬼神作怪!

咚咚咚——

杜明正思索間,響起了敲門聲,在靜寂的夜裏平添了一抹詭異。

“明兒,可曾睡下了?”

是父親,杜明舒了一口氣,拉開了門。

門外,兩鬢如霜的父親杜平披了件單衣,見到杜明額頭上滴落的豆大汗水,皺眉道:“怎麼冒這樣大的汗,不是叫你多吃些涼茶了嗎?”

“屋裏憋得悶。”

杜明輕描淡寫的說著,明亮的眸子掃過父親臉上的皺紋。他並未告訴父親自己做噩夢的事,省的他擔心。

杜父沒有多想,拉著杜明朝外走去,一麵說著:“適才白員外家的小香丫頭過來了,說白小姐患了急病,我這腿腳不便,你去給她看看。”

廳堂裏傳來說話聲:“德靜哥,杜大夫怎麼還沒出來?”

“我師父在拿藥箱,一會兒就出來。”

正說著,杜父已經拉著杜明來到並不寬敞的廳堂,咳嗽一聲,道:“我這老頭子就不去了,有明兒去就行,他的醫術不在我之下,德靜也陪著走一趟,夜裏不太清靜。”

小香身段嬌小,模樣俊俏,神情有些慌張,急道:“那就有勞杜公子了。”

“不礙事。”說著,杜明進裏屋拿了藥箱。

正要出去,杜父跟過來吩咐道:“醫病歸醫病,記得不要冒犯了人家。”

這話的意思杜明知道,自己正值年少開春,難免動些旖旎念頭。而白家作為縣裏的大戶,白小姐自然是金枝玉葉,不是他杜明可以攀附的。

想到這,腦海中出現一個美麗的少女,手持美人扇,在月下唱歌,在花下吟詩的情景。若非上次白員外五十大壽,把父親也請了去,父親帶上了自己,哪有機會見到。

想畢,杜明點頭道:“孩兒明白。”

出了門去。

桂烏縣的夏天格外悶熱,城內外的狗吠和蟬鳴之聲屢屢不絕,顯是連狗兒也躁熱難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