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藤忽然冒出一句話來:“這麼說,丹下大人那把乾雲丸已經被那五個防火裝束的家夥搶走了,然後他便把這件事寫成信,而你就是受他命令,把那封信放進榮三郎的袖子裏,是這樣吧?”
“哎,您說的沒錯……事情大體上就是這樣。”阿藤身上的香氣飄了過來,與吉又開始如雲裏霧裏般飄飄然起來。阿藤看到與吉那樣子,便把燃得正旺的長煙管的煙袋鍋一伸,朝他手背上摁了下去,尖聲說道:
“給我老實點兒,與公!你想什麼呢,那張臉像個蠢材一樣,你以為你是根掛在藤上乘涼的絲瓜嗎!”
“啊!好燙好燙……”與吉趕緊躲開,誇張地皺起了眉,舔著手背說:“大姐您太狠了,這東西可燙人了……啊,好燙!”“嗬嗬嗬,抱歉啦。所以啊,所以我說你最好趁我還沒下更大的毒手前,全都給我坦白招來!”“什麼?坦白?我哪兒有什麼事敢瞞著阿藤大姐您啊,是您突然拿那根燙人的東西來燙我的。嘿嘿,大姐您心眼兒可真壞。”
“說什麼蠢話!好吧,那我就直接問了,你這身行裝又是怎麼回事?”
“啊!這個啊。”與吉瘋瘋癲癲地撓了撓頭,“這個,沒啥,是我絞盡腦汁想出來的喬裝術。其實大姐您也知道,我這個演駒形的手鼓與吉在淺草也是眾所周知,這張臉無人不曉,況且那個叫榮三郎的小子也記住我的長相了,所以今天要完成丹下大人交代的這個任務,不喬裝打扮一下很快便會暴露的。但是這花招要是耍過頭,裝扮得太離譜了反而會引起別人的注意。我想破了腦袋,結果就決定扮成一個出遠門的旅人的樣子了。如何?您看這和我相稱不?嘿嘿嘿。”
“哦,這樣啊。”阿藤似乎也接受了這個理由,但銳利的目光又往與吉臉上一掃,說,“那麼你哪兒也不會去了?”
“說實話,隻要大姐您在江戶一日,我與吉就不會離開江戶半步。”
“花言巧語。那左膳大人呢?”“這個嘛,可能在鈴川大人那兒吧。”“什麼可能不可能的,你不知道他在哪兒嗎?”“最近那個宅子被官府盯得緊,我也暫時從那兒撤了出來,有好一陣子沒去了。”“是嗎,不過啊,與公,我覺得你和左膳大人是一丘之貉嘛。”“這、這怎麼會!”與吉慌忙辯解,阿藤則用可怕的眼神冷冷看著他說:
“總之我是不知道你和那個左什麼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但我這人天生最討厭半途而廢了。反正丹下大人已經將我棄之不顧了,我也打算從今以後做一塊絆腳石,破壞他的好事。你一時半會兒是走不出我的家了,聽明白了吧,你最好把這些記在腦子裏。”
“大姐,唯獨這一點我辦不到,還請您饒了我。”與吉滑稽地低著頭,一臉既為難又有些高興的表情,但他不想讓阿藤看到,便把頭埋了下去。而阿藤從下麵瞟著他的臉,說道:
“那個左什麼的要你去找彌生小姐是吧?不過呢,與公,那姑娘自前幾天開始便下落不明了。”
彌生下落不明!實際上,那個下著雨的清晨,彌生一個人從瓦町榮三郎家中出來以後,並沒有回到養父多門位於三號巷的家裏,而且之後再也沒有人見到過她。
她如今是生是死?從那以後,突然消失了蹤影的彌生便音訊全無。
除此之外,令人感到疑惑不解的還有一事—同一天清晨,這個梳卷髻阿藤在第六天筱塚稻荷神社前被一群捕快包圍,眼看著就要被抓住了,然而她現在卻好端端地待在家裏,還稍微利用了一下自己的美色,讓手鼓與吉成為了自己的俘虜。雖然阿藤潑辣強悍,可怎麼說也還是女兒身,她到底是如何從捕快的重圍中逃出來的呢?
舊的謎團未解,新的謎團又不斷產生,真可謂謎團重重,不過,更讓人難以理解的還有一事—阿藤正和與吉談話的同一時候,左膳給榮三郎的信被一個似乎有些來頭的武士撿走了,而諏訪榮三郎並不知那個武士就是大岡大人。他茫然若失地回到荒地深處的自家前,心不在焉地打開了格子門……自從不幹茶鋪侍女這一行之後,阿豔的頭發便一直一層層纏著,從未紮過發髻,而今天不知她是怎麼了,居然將頭發卷起來紮了個漂亮的銀杏葉發髻,粗魯地側著身子坐在榻榻米上,兩條雪白的胳膊也露在外麵—她正一手一麵鏡子前後對照著,欣賞自己的發髻。
“誰啊?是您呀!進來了就把門關上啊。真是的,這麼大敞著門,外麵的塵土都要吹進來了。嘖!又低喪著臉,看樣子又沒弄到錢吧?啊呀,討厭!真討厭!”
兩麵對鏡將表與裏都照了出來—這副與平日大相徑庭的樣子,真的是阿豔的本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