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山叫虎山,其地勢險要,草木蔥蘢,與世隔絕。也不知這山存在了多少年。總之自打菀絲有記憶以來,她就一直在這山間嬉玩鬧騰,當然還有……修煉。虎山就是她的世界。
菀絲和她的師傅隱居在此處一個叫玄幽洞的地方。比那峨眉清風洞還要隱蔽。
師傅說,當初在一朵紫菀與菟絲之間發現她,取二者末兩字:菀絲。
她幻化成人型初能說話時,曾經懵懂地問師傅:“我,怎麼不是叫紫菟?”
師傅目光悠遠,淒婉地答:“我便叫作紫菟。師祖當年也是在紫菀與菟絲之間將奄奄一息的我帶回玄幽洞。”
菀絲才明白,難怪當初師傅看著受了傷,楚楚可憐的她,仿佛追憶起某些前塵往事,生出一絲憐憫,將她帶回洞中,教她修煉。
師傅說她被師祖帶回來之前,這山本是叫於菟的。
菀絲調皮地眨巴著灰褐色的晶亮眼眸,天真地說:“我喜歡於菟這名字。”
師傅輕敲了她頭頂一記,幽幽地道:“傻孩子。其實都是一個意思。”說完,放下那隻纖長的手臂,又是幽長地一聲歎息,“轉眼,一千多年就這樣過去了。”
菀絲不知道師傅究竟是在歎息時光倥傯,還是在歎息時間如沙漏一般緩慢。她乖覺地沒有問。
如同她從來沒問過師傅,師傅的師傅她的師祖去了哪裏,為什麼她必須每日每日在這山間苦苦修行。
對了,她今年已足足一百八十歲了。
師傅總看著她,搖搖頭說:“你還太年幼。”
生辰這日,師傅將菀絲叫到身畔,溫柔地說:“你也剛好相當於凡人成年的歲數了。”
其實菀絲哪裏有什麼生辰,不過是從師傅將她帶回玄幽洞那日開始算起。
她又微微歎息著道:“菀絲,終也到你離開師傅去凡間修行的這天了。我隻擔心,你這樣單純頑皮的一隻小兔子,怎麼敵得過凡間那些日漸妖孽的人類呀!也怪我因為自己的傷心事從未跟你提起過凡間的險惡。”
對了,她是一隻小野兔,若不是當年因緣巧合,師傅將之帶回玄幽洞,她怕是早葬身在那條巨蟒腹中。
師傅最後隻飄渺地望著虛空的一處道:“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我們前半生的命運何其相似,隻不知你去修行之時......”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
而是轉了一副神情告訴菀絲一直未曾提及的一件事:“你還有個大師姐,比你早三百多年去修行,她徹底戀上了凡間的生活,再不肯回來。你有什麼不懂的,可去尋她。”
菀絲茫然無措地又問師傅:“那我怎麼能聯係上大師姐呢?”
師傅掐指一算,道:“明日一早,我送你下山,會直接將你送至她處。好了,去休息吧。”
菀絲知道師傅一向不愛說話,今日說這許多已是破例,便乖乖回了她的甘草窩裏,一頭鑽進去,蜷作一團,沉沉睡了去。
夢裏,她依稀又看見那隻巨蟒凶殘得撲過來,她是一路沒命地逃,一路被那些尖利的石塊野蠻的荊棘劃拉撕扯著,她遍體鱗傷,逃無可逃,最終嚇得躲在那幾株野花之間,不得動彈......
次日清晨,菀絲一身冷汗地醒來,師傅已經慈愛地立在她的小窩前。
師傅撫撫她淩亂的毛發,語重心長地說:“菀絲啊,你下山去要好好修行,學習人類的喜怒哀樂。要學著修身養性,別再像在山裏這般四處胡亂奔竄。我們修行這許多年,不外是為了成人再成仙,擺脫一世為畜的命運。成仙就遠了去了,你下去要好好學做人,行善積德。別像你大師姐那樣,樂不思蜀了。”
菀絲不是很懂師傅的話,但還是照舊先乖巧地點頭:“可是——”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她心中積壓了一夜的疑問,“師傅,我不能夠不下山麼,或者不現在下山麼?我走了誰來陪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