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黑森林的山坡上,我看見另一隻螞蟻也在表演以上所描繪的一套。它搬的是一隻死蜘蛛,其重量足抵螞蟻的十倍。蜘蛛還沒有死透,但是已經完全失去反抗能力,它有著一個圓滾滾的身體,大小像一顆豌豆。小螞蟻——覺察到我在觀察——就把蜘蛛翻身朝天,用毒牙咬住它的咽喉,把它舉到空中,然後奮力叼著它走,一路上絆倒在小鵝卵石上,踐踏在蜘蛛腿上,跌跌撞撞,一會兒把它向後拉,一會兒把它向前搡,不是繞過了那些六英寸高的石頭,而是把蜘蛛一直拖了上去;有時候爬上了相當於自己身長二十倍的雜草,然後再從它們的頂巔跳了下來——到最後,把它丟在了路當中,隨便任何其他笨螞蟻誰愛要的給收了去。我量了量這隻螞蟻所經過的地方,最後得出這一結論:它在二十分鍾內所從事的勞動,其分量相當於——比較而言——一個人所完成的這樣一份工作:即將兩匹各重八百磅的馬綁在一起,扛著它們走上一千八百英尺,大部分是越過(不是繞過)那些平均高達六英尺的光滑的大圓石,途中還攀登了一座像尼亞加拉河上的懸崖頂,再從那裏跳下去,登上三座尖塔,每座塔高一百二十英尺;然後卸下兩匹馬,放在一個毫無掩蔽的地方,也不用人看守,就一徑走開,又去幹另一件什麼莫名其妙的傻事,而進行這一切活動,隻是為了要讓自己當著人們露一手兒。

最近科學家們發現,螞蟻並不為冬季儲存什麼食糧。這一發現,將在某種程度上把它從褒揚的文字中排除出去。原來它並不工作,除非是有人在一旁觀察它,觀察者必須是顯出缺乏經驗,帶有一副博物學者的神氣,而且好像同時是在作什麼記錄。它這種行為等於是在進行欺騙,這將使它名譽掃地,再沒資格列入主日學校的教材了。它缺乏判斷能力,不能區分什麼東西是好吃的,什麼東西是不好吃的。這說明它是愚蠢無知的,人們將不再敬重它。它不能繞過一個樹樁,找到回家的路。這說明它是癡呆的,而這種招人貶損的行為一經被證實後,凡是有頭腦的人都不會再看重它了,即使是那些多情善感的人也不會再憐惜它了。它那裝模作樣的勤勞,隻能說明它是愛好虛榮,並不講究實效,因為它抵家時從來沒帶回去一件它頭裏搬運的東西。這一事實會勾銷了它僅僅剩下的那一點虛名,全部否定了它在品德方麵具有誘導的作用,因為,這一來連那些懶漢也開始猶豫,再不肯向它學習了。像螞蟻這樣一個顯而易見的騙徒,竟然能夠迷惑了這麼多民族,而且繼續蒙混了這麼多年代,始終沒被人發覺:這可是一件令人納悶、難以理解的事。

【人物介紹】

馬克·吐溫(l835—1910),美國作家,美國批判現實主義文學的奠基人,世界著名的短篇小說大師,被譽為“美國文學中的林肯”。他的早期作品短篇小說《競選州長》(1870)、《哥爾斯密的朋友再度出洋》(1870)等,以幽默、詼諧的筆法嘲笑美國“民主選舉”的荒謬和“民主天堂”的本質。

中期作品,有長篇小說《鍍金時代》(1874,與華納合寫)等。長篇小說《哈克貝裏·費恩曆險記》(1886)及《傻瓜威爾遜》(1893)則是他的代表作。它們以深沉、辛辣的筆調諷刺和揭露像瘟疫般盛行於美國的投機、拜金狂熱,及暗無天日的社會現實與慘無人道的種族歧視。

19世紀末,隨著美國進入帝國主義發展階段,他的一些遊記、雜文、政論,如《赤道環行記》(1897)、中篇小說《敗壞了哈德萊堡的人》(1900)、《神秘來客》(1916)等的批判揭露意義也逐漸減弱,而絕望神秘情緒則有所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