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威廉·亨利·赫德遜

相當一段時間以來,我一直在攀登一座低矮寬闊的平頂小山;當我拔開灌叢,又出現在空地時,我已經上了一片平坦高地,一片四望空曠,到處石楠與零星荊豆雜生的地方,其間也有幾處稠密的冷杉樺木之類。在我麵前以及高地的兩側,彌望盡是一帶廣野。那地畝田壟時有中斷,惟獨那驚人的青蔥翠綠則迄無中斷,這點顯然與新近降雨豐沛有關。依我看來,南德文郡①裏的綠色實在未免過多,另外那色調的柔和與亮度也到處過趨單一。在眼睛飽饜這種景色之後,山頂上那些棕褐刺目的稀疏草木反而有爽心怡目之感。這塊石楠地宛如一片綠洲與趨避之地;我在那裏漫步許久,一直弄得腿腳淋濕;然後我又坐下來等腳曬幹,就這樣我在這裏愉快地度過了幾個小時,高興的是這裏再沒有人前來打攪。不過鳥類友伴並不缺乏。路邊叢薄間一隻雄雉的鳴叫似乎已在警告我說我已闖入了禁獵地帶。或許這裏的禁獵並不嚴格,因為我便看到我所熟識的食腐肉烏鴉出來為它的幼雛覓食。它在樹上稍停了停,接著掠我而過,便不見了。在這目前季節,亦即在初夏時期,當飛起時,它是很容易同它的近親白嘴鴨分別清楚的。前者在出來巡劫時,它在空中的滑翔流暢而迅速,並不斷地改變著方向,時而貼近地麵,繼而又升騰得很高,但一般保持著約與樹齊的高度。它的滑翔與轉彎動作略與鯡魚鷗相似,隻是滑翔時翅膀挺得直直,那長長的翎翮尖端呈現一稍稍上翹的曲線。但最主要的區別還在飛行時的頭部姿勢。至於白嘴鴨,則像蒼鷺與鶴那樣,總是把它的利喙筆直地伸向前麵。它飛時方向明確,毫不猶豫;它簡直可說是跟著它自己的鼻子尖跑,既不左顧,也不右盼。而那尋覓肉食的烏鴉則不停地轉動著它的頭部,好像隻海鷗或獵兔狗那樣,忽而這邊,忽而那邊,仿佛在對地麵進行徹底搜查,或集中其視力於某個模糊難辨的事物。

這裏不僅有烏鴉:我從羊齒從中走出時,一隻喜鵲正在嘰喳叫著,隻是拒不露麵;過了一會兒,一隻桂鳥又對著我啼叫起來,那叫法在鳥中實在夠得上十分獨特。對於這聒噪不已的警告與咒罵裏所流露的一腔憤激,對於這位受驚的孤客在駭睹其他生物侵入其林中淨地時胸頭盛怒的這種猝然勃發,我有時倒也能深表同情。

這個地方的小鳥實在不少,仿佛此地的荒蕪和貧瘠對它們也有著某種吸引力量。各類山雀、各類鳴禽、雲雀以及鴛鳥正在飛來跑去,到處遨遊,並各自吐弄著不同的佳音,這些時而來自樹端,時而來自地上,時而逼近,時而遙遠;但是隨著放歌者的或遠或近,鳴聲上下,也給那聲音帶來不同的特質,因而所產生的效果真是千聲萬籟,嗡然大觀。隻有峋鴨總是停留在一個地方或保持著一種姿勢,另外每次開口唱時,也總是重複著一個調子不變。盡管如此,這種鳥的鳴叫也並不如人們所說的那般單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