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威廉·亨利·赫德遜
四月末一個溫暖燦爛的早晨,我對一個小小的玲瓏小湖,或者說是五六英畝大小的清池,做了一番尋勝探幽。清池是我在幾個星期前發現的,藏在地麵凹陷之處,四周環繞著絢爛的金雀花、黑莓和梨山楂灌木叢。灌木叢間的潮濕地上,處處是一大簇一大簇去年死掉的和枯萎的沼澤衰草——一個潮濕但富於野趣的、寂寥的地方,而一個愛好孤獨的人無須害怕有人類闖進來,也不用擔心沼澤高地的猴子會溜達過來。到達池邊時,我又驚又喜地發現,半邊水麵上布滿了茂盛的剛開花的睡草。奇特別致的、分成三個裂片的葉子,形如鸊鷉的腳趾,還沒有長大,花梗密集如田裏的麥子,頂上綴著累累的錐形花蕾,作奶白和玫瑰紅色,像一串串繡線菊草,穗狀花序的下端,是單獨盛開的、雪白如棉的花朵——我們的新奇而美麗的水生火絨草。
一叢蒼老的錯節盤繞的濕地赤楊,樹幹形如喬木,生長在池水的邊緣。不久,我就找到了一個“安樂椅”——一條低低的懸空橫在水麵上的粗大樹枝,歇息了好半晌,欣賞著那令人喜出望外的罕有的美麗景色。
棕柳鶯是高沼地帶的常見歌手,現在多起來了,這兒比英國其他地方更多;有兩三隻正在離我腦袋幾英尺遠的赤楊樹葉間掠過,至少有十多隻在聽得見的地方鳴囀,或遠或近地喈喈而鳴,它們的聲音在這僻靜之處聽起來響亮得出奇。聽著這不絕於耳的啼鳴,使我想起了沃德·福勒的話:怡人的季節給人帶來新的生機和希望;而棕柳鶯嘹亮的歌聲又給這話添上了一個有力的證明。我竭力追憶整段文字,我對自己說,為了充分進入作者所表達的感情,知道作者不可移易的確切措辭有時是必不可少的。記不起確切的措辭了,我就重新諦聽鳥聲,靜觀麵前一片紅色和奶白色的穗狀花序,然後再看看它後麵大塊大塊的火紅色的荊豆花,以及其他草木。我正設法讓我的注意力滯留在這些外界景物上,毅然決然地堵住我內心的一種無法忍受的悲哀的思想;在這樣寂靜的地方,這種思想使我驚訝。毫無疑問,我說,這草木青翠、花開爛漫的春天,這荊豆花的芳香,這天空的無垠蔚藍,赤楊樹裏我這翎毛鄰居的鈴聲般的鳴囀,它飛來掠去,輕盈飄忽,像赤楊的在風中飄動的葉子——毫無疑問,凡此都足以使我心滿意足,這種空虛和徒然的悲哀,可沒有存在的餘地,大自然也沒有什麼東西可喚起這種聯想!這種悲哀的思想竟在這片茫茫荒野上找到了我——在這一人們可能來此自行解脫其“自我”之地——他已經在無意獲得的第二個自我——以求像樹木和野獸一樣,超出人類生活的悲哀氣氛及其永恒的悲劇!一種徒勞的努力和一個沒有結果的思想,因為我所謀求逃避的東西來自大自然本身,一種徒勞的努力和一個沒有結果的思想,因為我所謀求逃避的東西來自大自然本身,來自每種看得見的事物;每一片樹葉,每一朵花,每一張葉片,都在高談闊論它,而陽光本身,給萬物帶來生命和輝煌的陽光,也被它轉化成為黑暗了。
【人物介紹】
威廉·亨利·赫德遜(1841—1922),英國散文家。主要作品有:《紫色的土地》、《綠屋》、《牧羊人的生涯》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