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像是——”

“簡直就是的!……好,你自己瞧吧,給大人知道了,我可擔當不起呀!”

阿三在得意。

廚子忍辱著,耐心的,低聲和氣地向阿三說了許多陪禮、認錯,以及求他原諒、幫忙等等學得羞慚的話。起初,阿三就故意的挪揄、推托、謙讓,其中卻滿含著挾逼,隨後因尋機夾帶的泄過了許多憤怨、譏諷和謾罵,這才答應不稟知東家,讓廚子自己去洗刷那泡尿。

於是他跟著阿三走去。

到轉來,他怒極了,想狠狠的把貓拿來抽打一陣:為什麼單單把尿尿到花廳的沙發上,以致給那個最看不上眼的阿三當麵的侮辱到頂?……

但是一進門,他看貓躺在桌廚邊,欲醒似睡的,現著不曾有過的異常的疲倦;因此,他想到貓是剛經曆過性的奮鬥,身體很弱,倘受打,生出病來是無疑的,於是他就寬恕了它。

貓很久都在欲醒似睡裏疲倦著。

貓不吃東西,似乎是病了。

抱它到腿上,身體是軟軟的,無力而且發燒,眼睛迷著。

“梨子!梨子!”廚子撫摩它,又連連地呼喚。

貓隔了很久才低弱的叫了一聲。

“梨子一定是病了!”他想。“這怎樣辦呢?啊,對了:人家說有一個獸醫院,是完全診牲畜的,那麼貓——”

然而貓忽然有力起來,在他的腿上掙紮,同時那瓦上就連續的響起一種異聲的喊叫。

貓奮勇的跑去了。

這一天,廚子的東家來了幾個鄉客,於是阿三的傳達,命令他辦了兩桌家常的酒席;廚子從早上起就一直忙著。因了要殺雞、切肉,剖魚,以及不間斷的做著菜之類的事,廚子無暇去撫摩他的貓,雖然他不能確定的說,貓是在廚房裏,抑是這東西又跑到屋上追逐那個花白色的——或別的配偶。

“梨子!……”廚子有時也呼喚。

但幾次都不曾聽到貓的應聲。

這是當酒席開始的時候:上了四炒盤、兩大碗,然而正是這一瞬,廚子煮好魚兒轉身來,那桌上,密密措措擺滿著食物中間,忽然發現到不見一隻燒雞:廚子就不禁的猛然驚詫。他清清白白的把兩隻燒雞放在一塊,並且在第一大碗菜上去時還看見,他堅定的認他的記憶沒有錯;眼睛也不會看花的。

那末,隻剩下一隻燒雞,這是怎麼的?

“見鬼……”廚子想。

他又向桌上、灶上、架上以及這周圍,幾乎不漏一個空隙的尋覓著,到結果,卻隻增加他更大的驚異和疑惑。

“莫是阿三這小子,來拿菜時悄悄地把燒雞偷走了?”他猜。

“莫是……那些人都對我沒有好心眼的!”

可是貓,這東西卻從極黑暗的菜櫥底下,呼出吃飯時的那種聲音。

廚子恍然想到,但還疑。

“梨子!”他呼喚。

然而貓回應的,不是可愛的“咪。……”卻是使廚子覺悟的那種“唔唔……”

於是廚子用火通子向菜廚下去橫掃。

貓跑開了。

由火通掃出來的,正是所不見的那隻燒雞,不過已經滿著塵土,極肮髒的,並且被貓咬得非常的淩亂了,是完全成了廢物。

廚子沒有法,隻得把剩下的燒雞分做兩半,扁扁的撂在盤子上。

他怒恨的望著窗子外,從十二夜的月光中,他看見梨子正坐在水池邊,閑散地,慢慢輕輕的用腳洗它的臉和吃了燒雞的那個油嘴。

廚子又撫摩貓,因為已經饒恕那偷雞的過錯了。

“梨子!”他快樂的呼喚。

“咪。……”貓就應。

“好朋友!”

“咪。……”

廚子笑了。

“味!……咪!……”這是另外的一種聲音,粗魯的,還帶著嘲笑,忽然響在廚子的背後。

他轉過臉。

“幹什麼?”見是阿三,他就不高興。

“沒有事當然不來……”阿三又嘲笑的學貓叫:“咪!咪!……”

“有什麼事?”

“告訴你吧!三姨太昨天新做好的一件法蘭絨衣服,放在房子裏的椅子上,還不曾穿,今早上就發現給貓尿了一泡尿。……”

“我的貓昨夜是和我在一塊兒睡。”

“誰管你……那裏麵現在正拷問,等一會兒,事情就會知道的。”

阿三鄙夷的看一下廚子,就走了。

“咪!……咪!……”他還粗聲的貓叫。

這消息,毫無虛飾的傳來,是極其惡劣的,但廚子卻不因此憂慮,因為他的貓,昨夜是通宵的睡在他的床上,天亮後還是跟著他。

於是他又安靜的繼續他的撫摩。

“梨子!”

“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