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日光軟木帽的精神效果(1)(2 / 3)

不久,奧斯卡就考慮離開他們所在的那個相當貧窮的單身漢住的生活區,搬到已婚官員所住的那種平房裏,目的與其說是讓自己住得更舒適一些,倒不如說是為了好在社交和公職方麵往上爬,進入一種可以招待他上司的位置,就像他們現在屈尊俯就地招待他那樣。他有這種野心的主要原因是,他由於受雇於醫療部,接觸到政府醫院的一些護士,她們那種淑女般的、專業人士的舉止使他對自己的弱點產生了從未有過的敏感。馬克心甘情願,同意跟他合住平房,他想到的隻是舒服。

希林斯沃斯兄弟是兩個品味很好的年輕人,這一點在他們新家的裝備和裝飾上反映了出來。盡管嫉妒的上司逼著要他們租一幢較差的房子,他們還是把這幢房打點成了鎮上最漂亮的房子。馬克很有發明創造精神,他在寬敞的房前陽台上裝了一扇設計美麗而精巧的大拉風,風一吹,也就是不需要它動的時候,它就能自動地扇起來。奧斯卡從圍場找來一個氣味刺鼻的土著人,把他改裝成了一件閃閃發亮的家具,彌補了馬克機器的不足,並稱他為拉風·瓦拉。這個叫瓦拉的夥計還在飯桌邊服侍,做零活。他的魯布娜則充當女仆人。這兩人的服務費每周花去希林斯沃斯兄弟五先令現金和零碎食物,無可估量地增加了他們此時自身的價值。他們自己吃的飯大都是從一家中國餐館叫來的。

他們在這幢平房沒住多久,就在一天晚上開了一個派對,很榮幸地請來了普累菲爾·福祿特上校。這時,奧斯卡一邊看著臨時請來的中國男仆幹活,一邊很嚴肅地對馬克說:“好家夥,我們可真交上朋友了!”馬克隻是笑笑,哥哥的喜悅深深地感動了他,不知怎麼回答是好。派對之後過了一個月,奧斯卡就被提拔到部助理秘書的職位。他認為他現在已經成了專業人士了。

正如奧斯卡受到工作環境的影響一樣,馬克也受到了影響,但結果卻相當不一樣。馬克對一件事感到煩惱不安,他在鐵道部工作期間,雖然工作十分愉快,他跟鐵軌、車皮和火車頭卻毫不沾邊,盡管他從工作中得到的樂趣主要來自與這些東西的聯係,這就跟奧斯卡與他的分類賬中那些傳染病醫院的麻瘋病人毫不沾邊一樣。他親手做的工作不過是用筆墨記錄下別人在鐵軌這架有趣的機器油膩膩的部件上用雙手所完成的工作。他呼吸著辦公室的黴味,而那些手的主人卻呼吸著火車頭、司閘車和飛馳的荒野的氣味。他是個發黴的小職員,而那些人卻是健壯的漢子。當他想跟奧斯卡談談他內心的不安時,奧斯卡要他別傻。當他跟他辦公室的同事談起這事時,他們對他直瞪眼。一天,在車場裏,他當著火車站站長和每兩周一次往返於佐迪亞克港和黃銅溪的郵車上的工程師的麵談起了這事,他們都笑他,說他是個怪人,不該當頭。這兩個人對他們稱之為“頭”的人那種公開的鄙視使他充滿了一種願望,想跟他們講真話,說他爸爸就是鐵路職工,向他們證明,他並不屬於那一夥人,而跟他們一樣也是一個壯漢。他沒講出口是因為他對奧斯卡的忠誠。很快,他就開始討厭起他過的那種當頭的假斯文的生活。恨不得讓自己降級,好跟鐵路車場那些壯漢們一起作伴。

鐵路車場沒人要跟當頭的來往。馬克去那兒辦公事時,他經常這樣做,已經超過了需要的範圍,盯著看他的一雙雙眼睛很明顯地在說:“拉皮條的來了!”他寧可丟工作,也不願意告發他們做了什麼他們自覺有罪的事情,幾個星期以來,他一直在試圖向他們證明這一點。終於,他贏得了他們的尊重,把辦公的文件和啤酒隨身帶去,還把辦公室的秘密透露給他們。

他特別巴結兩個人,一個是火車站站長喬治·提特姆斯,這人長得五大三粗,體格使他十分敬畏,盡管他本人已經是個身體夠健壯的小青年了。另一個是阿爾伯特·亨,朋友都叫他屈克,即郵車上的工程師,這是個個子很小,性格很活潑的人,對他相當和氣。這兩個人在工人中間非常受歡迎,人稱酗酒藝術家,這是因為他們不僅可以連續喝酒而不醉(至少不像年輕的馬克喝一瓶啤酒就醉),而且挺會打趣逗樂,講故事,演奏樂曲和唱歌。他們在合住的房裏開的聚會深受鐵路工人的歡迎。馬克完全是憑著討好諂媚,才弄到一封請柬,請他到房裏來聽屈克拉手風琴,朋友說這是“讓那東西說話”。很快,他開始定期參加他們的聚會了,盡管是偷偷摸摸的。很快,他開始以一種對他來說是過度的方式飲酒了。很快,他用一頂邋遢的巴拿馬草帽換掉了他的日光軟木帽,開始自己卷煙抽,不穿外套就到鎮上閑逛。奧斯卡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隻注意到他衣服穿得邋遢,但有時候,他也會責備他幾句,讓馬克意識到他並非是他自己想象的那種十分善於適應生活的人,而是一個沒有長進的弱者。當他產生這種感覺時,他就離開那些鐵路工人,重新穿上外套,戴上日光軟木帽,過一陣子假斯文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