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曼到紅赭石時正好趕上親眼見到即將消逝的繁榮季節的最後一次盛大活動。這時，非土著職工的人數為七人，他們是自從伯利威爾死之後就一直在那兒當工頭的卡羅林河的薩姆·斯尼格，已經在那兒呆了六七個月的一個種族很奇怪的年輕人查爾斯·克特，又丟了他本來的工作，在跟奧斯卡打短工的弗蘭克·麥克拉希，兩個半拉子丁狗·喬和彼得·潘，以及中國廚師周世清。奧斯卡最近才很震驚地從弗蘭克·麥克拉希那兒得知，弗蘭克是從他母親那兒聽說的，原來這個周世清就是馬克的犧牲品已故周世基的兄弟。但從表麵上看，他在過去三個月當中為奧斯卡服務態度很好也很開心，老實講，他給他做的飯是他所吃過的最好的，而且不像奧斯卡一開始時認為的那樣對希林斯沃斯家裏的人抱有敵意。諾曼一到就成了周的熟人，盡管都還不知道他是誰。他第二天跟奧斯卡出去時見到了其他的人。他打扮得像個地道的牧牛人，上穿鮮藍色的襯衣，下穿白色的鼴鼠皮馬褲，脖子上纏著一條圍巾，頭戴一頂低頂寬邊軟氈帽，足登一雙短式長統馬靴和馬刺，學的是他在城裏看見的牧牛人的樣子，但他的騎相非常難看，他這是去參加這個季節中最後一次把牛羊趕攏來烙火印的盛大活動。奧斯卡身個短粗，臉色黧黑，胡須花白，身穿一套昂貴的野蠶絲織西裝，頭戴一頂低頂寬邊軟氈帽，係著棕黃色塑料帽帶，看上去儼然瑪麗戈爾德如今要他打扮成的那種牛肉大王的形象。他們靜靜地騎馬前行，交談著，互相瞥一下對方的臉，棕黑色的眼睛盯著看藍色消褪的眼睛，座下的馬兒意識到遠處的牛群正在聚攏，大聲地嚼著馬嚼，扯著韁繩，揚起腦袋“噅噅”地叫著，因步速之慢而感到發煩。
聚攏牲口的地方名叫苦拉賓迪，座落在孤獨嶺的山腳，距家宅約十英裏。奧斯卡和諾曼穿過山嶺向它接近，突然就來到了它的跟前。它有點兒像個馬戲場，一片寬闊的開敞地，光禿禿的呈灰色，一半環抱在他們騎行過的山丘之中，另一邊是一條林木長得密匝匝的小河。就在他們的下麵，場子的中央籠罩在一重白堊灰中，約有一千頭左右的牛像大漩渦一樣旋轉著怒吼著，牛群的這個頭數可能是牧場總頭數的十分之一，十二三個騎手控製著牛群，以危險的速度疾馳，“劈劈啪啪”地揮舞著牛鞭，向漩渦可能發生決口的地方發起衝鋒，一有水滴濺出，就飛奔過去，瘋也似地騎著馬，一遍遍地包抄著，十二個人主宰了一千頭牛。
奧斯卡和諾曼騎馬下了山。跟著，諾曼的馬衝了出去，追起了一頭正在逃跑的小牛犢，趕上它，把它的頭別轉過來，往回趕，根本不理會騎在它身上的人正在努力製止它，接著又奔到一大群牛中像肚子一樣突出的一個地方，跑到離一排密集的牛角僅一碼遠的地方，突然用後腿站了起來，然後向一頭逃脫的小公牛衝過去，在轉身把那家夥別過來時，一下子把嚇壞了的騎手甩下地來。諾曼仰麵朝天摔在地上。小公牛從他身上一躍而過。
諾曼摔得暈頭轉向，正要起身，忽然有一匹馬被韁繩扯得後腿都蹲下來了，在他身邊停下來，塵土嗆得他幾乎窒息。他發現有人在幫他起來。一個聲音在他耳朵裏說：“你受傷了嗎？”他看見一張沒刮胡子，被粉塵弄得灰撲撲的臉。原來是弗蘭克·麥克拉希的臉。弗蘭克又吼了一聲。諾曼有氣無力地咧嘴笑笑。
這時，奧斯卡過來了，他急忙下馬，一把抓住諾曼，叫道：“你受傷了嗎？”
“沒事，”諾曼喘口氣說，“撞了一下，就這。馬呢？”
諾曼的馬追上了那頭小公牛，正把它往回趕呢。弗蘭克一見，就躍上馬鞍，朝那匹脫韁之馬衝過去，把它帶回來，下了馬，對諾曼吼道：“我來騎它。你騎我的。它累了。它不會給你惹麻煩的。”
“你真的沒事吧？”奧斯卡問。
“真的。”諾曼咧嘴一笑說，然後接過弗蘭克交給他的韁繩。弗蘭克扶著他上了馬鞍，然後騎上換過的馬，飛馳而去。諾曼定了定神，就跟著他去了，在整個選牛過程中一直不離他的左右。
很快，這群牛就累了，不再發瘋似地兜圈子，也不再突圍了。這時，挑選或切選工作就開始了。奧斯卡，薩姆·斯尼格和查爾斯·克特在牛群中打開一道楔子，騎馬在裏麵尋找淨皮牛，就是那種沒打火印的牛，彎角牛，也即那種牛角往裏長的牛，以及那些必須毀掉的傷殘牛或病牛。挑選出來的牛大都是些親生母牛尚在喂養，或者至少是由那些跟它們建立了感情的母牛所喂養的小牛犢，因為它們很可能在打火印的時候丟失了母親，它們被安安靜靜地帶出來，交給那些黑仆人，由他們趕到一邊，形成旁邊的切選群，這群牛的數量在不斷擴大，由彼得·潘和丁狗·喬守護著。諾曼和弗蘭克在兩群牛中間的空地上來回巡邏，偶爾把那些以為看見切選群中有迷路小牛的母牛趕回牛群，同時衝散那些想擾亂平靜的混戰的發情公牛。諾曼起先很害怕牛角，不敢走到離牛群十二碼的地方，隨著牲畜安靜下來，他膽子也大了起來，很快就敢到能用他長十二英尺的新鞭子甩得到的很近的地方。弗蘭克教他如何使用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