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肯定是老板的主意,”有人開始猜測,“他可真是個機靈鬼,想出如此絕妙的點子!”

這個蒙麵男人泄氣地坐上了椅子,一口吞下了那杯香檳。他麵前桌子上的花瓶、酒杯、扇子,以及擱在它們旁邊的機關槍,構成了一幅有趣的靜物圖。

兩分鍾過後,從飯館門外進來兩個警察,他們給他戴上了手銬。他一邊軟綿綿地被警察們拖著,一邊振振有詞:“為什麼抓我?我什麼也沒搶到啊!我和他們開玩笑呢,開玩笑你懂嗎?……”

美麗的鄰居

——[印度]泰戈爾

我的鄰居是一位非常年輕、非常漂亮的寡婦。不知從何時起,我對她產生一種敬慕之情,但對任何人也不曾流露過,就連我最知心的朋友奈賓也一無所知。我對能把這種真情深藏心底永保其完美而感到自豪。在我心中,她是一朵世界上最美的花。

然而激情有如山澗一樣,一定要尋一條出路發泄出去,這是我寫詩的最大動力,而且完完全全是主動的,可是我的拙筆卻不肯褻瀆我所崇拜的對象。

令我感動驚奇的是,我的朋友奈賓對詩也發生了興趣,這個可憐的家夥以前從未寫過詩,連韻腳和韻律都不懂,然而他卻無法抑製這種突如其來的寫詩的欲望。

因此,我便成了他求助的對象,他那些詩仍是那種永恒的主題:全是獻給某位心上人的。我打趣地拍拍他的肩膀問:“喂,老朋友,你該不會有心上人了吧!”

奈賓笑著說:“哪有的事。”

可以這麼講,我在幫助朋友寫詩的過程中,得到了極大的安慰,我把內心所積蓄的熱情,全都傾注在那些抒情詩中了。我認真地對他那些不成其為詩的詩稿加以修改、潤色,最後使每首詩都變成了我自己的作品。

奈賓非常驚訝:“這正是我想說而又表達不出來的話,你究竟有什麼特殊的辦法能表達出這樣美好的感情呢?”

而我是斷不能告訴他我真實的想法,於是我便說:“要知道真理是死板的,惟有想象力才是永遠活潑的;現實有如沉重的岩石,阻擋著情感的奔放,惟有想象力才是可以騰雲駕霧,不受任何阻礙的。”

這席話說得奈賓連連點頭,連聲說“對!對!”他停了一會之後,又喃喃自語地說:“說得不錯,是這樣。”

正像我已說過的,在我心底的愛念中有一種敬慕的情感,不允許我把它變成文字,但為人代筆,就再也沒有什麼妨礙我的文思了。我熱情激昂地把我真摯的感情像流水一樣傾瀉到了我的詩行間。

有一次,奈賓對我說:“這些詩完全是你思想的體現,還是簽你的名發表吧?”

“哪裏的話呢!”我說,“明明是你寫的,怎麼說是我寫的呢?我隻是偶爾添上一兩筆罷了。”

漸漸地,奈賓以為是真話。

不可否認,我有時像天文學家仰視星空一樣懷著無限渴望的心情,把目光投向鄰家的那扇窗戶,然而那回敬的流動的純潔無瑕的目光,使我心中那一點點雜念蕩然無存。

然而有一天,我發現情況有了根本性的變化,變化之巨令我瞠目結舌。萬裏晴空的下午,突然卷來一大片烏雲,刹時天空變得黑暗起來,那美麗的寡婦站在窗前向外眺望。從那晶瑩的黑眸子閃現出的恍惚神情裏,我讀出了那種無限企盼的心情。那種無限渴望的眼神,就像一隻穿雲破霧的小鳥,要尋找的不是上蒼,而是某人心靈的窩巢。

這種傳神的難以言喻的幽情,使我已經平複的心湖又起波瀾,我渴望以某種有實際意義的行為表白我的心跡,而不能局限於拙劣的詩句。最後我決心為促成這位孤孀的美事而不遺餘力。

奈賓激烈反對我的意見,“她要終身守寡,”他說,“要保持貞節和寧靜。那種沉靜的美,有如仙境,倘若改嫁,那種美豈不破壞無遺?”

奈賓的這種腔調、言論讓我很惱火。可以設想一下,一個酒足飯飽之徒,大談特談對吃喝的蔑視,奉勸一個快要餓死的人用風花雪月去充饑,這是一種什麼主義。我當時忿忿地說:“奈賓,你聽著,對一個畫家來說,廢墟也是美妙的景物,然而建造房屋是為了人住的,不僅僅是為了供畫家入畫的,不能為了藝術上的需要而不顧實際。你超然地把孀居加以理想化,固然很妙,但是你不要忘了,她首先是一個凡人,有著自己的感情,有著凡人的七情六欲。”

我一向認為奈賓很頑固,要想使他改變看法,非一朝一夕之事。但是,這次出乎我的意料,他沉思了片刻以後,竟完全同意了我的看法。

一周以後,奈賓跑來找我說,如果我能幫助他,他準備娶一個寡婦。

我表示了我的祝願,滿口答應全力以赴地支持他,奈賓於是向我透露了全部實情。

直到那時,我才明白奈賓的詩是有“感”而發,他也在向往著一位孀婦,隻不過從未吐露真情而已。原來,經常刊載奈賓的詩作——莫不如說是我的詩作的雜誌,被那位美人看到了,看來這些詩算沒有白寫。

奈賓用這種方式表白自己的心跡,原來並沒有什麼特殊的用意。據他說,他根本不知道那位遺孀識文斷字。他經常把雜誌匿名郵給那位遺孀的兄弟,這隻是他呼天不應的一種無奈之舉,這就像給上帝奉獻花環一樣,至於上帝是否感恩,那就不是愛慕者的事了。

奈賓一再向我申明,他當初千方百計與孤孀的兄弟套近乎,並無特殊的用意,心上人的任何親屬對他來說都必然具有一定的吸引力。

奈賓與那孤孀的相見得益於那位兄弟的一場病,詩人的出現,自然而然會引起一番對詩歌的評論,當然也會涉及到其他方麵。

也就是我的“孤孀有情論”使他有所頓悟之後,他向那孤孀表達了愛意,起初她未能應允,但當他借用了我那一套有說服力的話語,再加之自己的一兩滴淚水,這位佳人便無條件地投降了。現在,需要的就是籌辦婚禮了。

“那麼需要我做什麼?”我說。

“事情遇到了一點麻煩,”奈賓說,“你知道,我父親現在還不同意這門親事,等他同意時,不就一切都晚了嗎?”

我又一次表現了我的慷慨,在給他開完支票後,我說:“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她是誰了吧?你不必擔心我會成為你的情敵,我可以發誓我不會寫詩給她,隻能給你。”

“省省吧!”奈賓說,“我沒告訴你她是誰,難道是怕你不成!是她讓我不向朋友們談及此事的,她對自己的這種抉擇深感不安。不過,我不想瞞你。她住在十九號,就是你的那位鄰居。”

假如我的心是一個鍋爐的話,我相信它當時就會爆炸。“這麼說,她已不堅持終生守寡了?”我直截了當地問。

“她改變主意了。”奈賓微笑著答道。

“那些詩句有這麼大的魔力嗎?”

“可以這麼說,我的詩本來就寫得很動人,”奈賓說,“你不認為是這樣嗎?”

我心裏詛咒起來。

可我該詛咒誰呢?詛咒奈賓,詛咒自己,詛咒她?我不知道。

事情看來已成定局,我隻能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