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爸,我先說。”鳳仙搶先聲明,我也想在阿爸麵前表現一番自然不肯讓步,阿爸卻示意讓她先說,“先生那天要我們去觀察生活,我隻好去小時候經常去的廟裏請教和尚,那和尚用了一首打油詩介紹了廟裏的情況。”
“打油詩?鳳仙倒是說說看?”
“不嘛!我也要說。”我一點不肯讓步。
“噢……錢權都去了哪兒?”
“糕團店。那裏的師傅也教了我一首打油詩,我也要先說。”
“你們都想先說,那怎麼辦?”阿爸顏根發看看鳳仙,又瞧瞧我,“要不這樣吧!你們各說一句,這樣就相對公平了吧?”
“好啊!好啊!”我們一致讚同,但還要爭誰先來說第一句。
“錢權,你是男人,要讓女士優先,這樣才像個紳士嘛。”
阿爸的一席話說得我無言以對了,於是,鳳仙先說一句,我便跟一句。
“進門四金剛……”
“糯米裹的……”
“菩薩肚皮像大鬥……”
“細沙塞的……”
“菩薩身上亮晶晶……”
“油裏炸的……”
“菩薩放屁滿天臭……”
“給你們吃的……”
“哈哈……你們先生居然是這樣教你們的?變著法子來罵你們?俗……俗不可耐。”
我阿爸顏根發正想發作,這時一位穿著國軍軍裝的軍官步伐堅定身板筆挺地出現在我們的麵前。
“啊……二哥,你……你……怎麼……怎麼來了?”阿爸在他麵前顯得有點語無倫次。
那個被稱作“二哥”的軍官拍了拍阿爸的肩膀,輕輕地抖動了一番,他意氣風發地說:“小四,你還以為這裏仍然是日本人的天下?告訴你——日本已經宣布無條件投降了!”
“噢!”阿爸似乎恍然大悟,他拉著我和鳳仙讓我們叫那個軍官,“錢權、鳳仙,來……快叫‘二伯’,這是阿爸的學長王智,”他說著又給王智介紹道:“這是犬子顏錢權和媳婦王鳳仙。”
“二伯!”我和鳳仙怯生生地叫了聲。
王智上前摸了摸我的腦袋,拉了拉鳳仙的手,“小四正在家裏享受天倫之樂啊!又是家傳的遺風?”
“遺風?”顏根發大惑不解地問。
“結娃娃親唄!”王智一語道破。
“噢……對!對!對!”阿爸說著讓傭人將我們倆領到裏屋去了。
待傭人上完茶坐定以後,顏根發這才仔細地端詳起王智來,他依然是軍姿端正目光炯炯,合身的軍裝穿在他身上更顯得精神抖擻,領章上的一顆金星顯示出他的身份。
“二哥,你隻身前來我處有何急事?”顏根發雖說知道日軍投降的情況,但下一步該怎樣?中國將向何處去?他自己將何去何從?心裏還真沒有個譜,一見到他最崇拜的二哥王智,自然很想知道他來的目的,或許他會帶來一份驚喜。
“我來正是要告訴你此事。”王智大口地喝了一口茶,雖然華生牌電扇正在來回扇出風來,他還是嫌有點熱,但他始終沒有解開領子上的紐扣,見旁邊有一把蒲扇,提起就扇,“我已經接到重慶大本營的指令,要我們蘇浙行動委員會別動隊率先前來接管崗崎聯隊的防區。”
“就你?為什麼不等大部隊?你們有多少人?”顏根發知道蘇浙行動委員會別動隊的人馬經曆了戰爭也不會很多,他將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
“這是蔣委員長的命令,要求江浙滬地區的國軍、蘇浙行動委員會別動隊迅速搶占主要城市,不能讓共產黨、新四軍搶在我們的前麵。我帶來一千人左右,加上你的皇協軍就有二千人啦。”
“我……皇協軍?”
“對!我們了解你,皇協軍隻要經過改編,就可以成為國軍。”見顏根發還有些猶豫,王智從口袋裏掏出一份委任狀念了起來,“茲委任王智為上海保安司令部第一師少將師長,顏根發為第一師上校副師長兼第三團團長。”
“我?這是真的嗎?”顏根發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
“軍中無戲言!”王智說罷,將委任狀遞給顏根發,“這是校長親筆簽字的委任狀,豈能有假?”
顏根發接過委任狀,上麵端端正正落款正是“蔣中正”的字樣,這是許多國軍軍官夢寐以求的,“我不是在做夢?”
“當然不是夢!”王智掐了一把顏根發的胳膊,見對方皺起了眉頭,他模擬著委員長的腔調,“值此日本戰敗,抗戰勝利的時刻,凡我黃埔學生均應挺身而出,奔赴敵戰區,迅速搶占城市、縣城,代表我中華民國政府,接受日軍的投降。……”
“我……行嗎?我可是皇協軍的團長,曾經協助過日軍。”
“小四,你多慮了。別人不知道你,我還不知道你嗎?你忘了?那年,你配合我神不知鬼不覺搶奪日軍給養倉庫的武器,這就是為抗戰作出了貢獻。”
“我有過貢獻?”
“當然啦!杜月笙先生,我們的祖師爺也力挺你,他在戴笠戴老板麵前力薦了你。”王智的別動隊本身就是由青幫弟子、工人和部分國軍抗戰殘部組成的,這番話顯然說得分量十足。
“二哥,我信你!我信杜先生!你們沒有忘記我。”顏根發說著說著聲音哽咽了起來,他撲到王智的懷裏,孩子一般還像當年在軍校夜裏遺尿後,得到王智的庇護後,放肆地慟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