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一部卷帙浩繁的二十四史中 絕少記載女人的文字。這絕少的文字中尤以後妃和烈女為主要內容。後妃是稱諡號的;烈女是稱夫家姓氏的,女人的名字想在青史上永垂不朽,難矣哉!有幾個也是鳳毛麟角。
於是中國的老百姓就甩開了正史,用故事傳說來謳歌民間的傑出女性。孟家女是一個、穆桂英又是一個,而花木蘭則流傳得更廣。
花木蘭的故事原來於北朝民間樂府,也就是說,是北朝的民歌:
唧唧複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惟聞女歎息。
問女何所思,問女何所憶,女亦無所思,女亦無所憶。
昨夜見軍帖,可汗大點兵。軍書十二卷,卷卷有爺名,
阿爺無大兒,木蘭無長兄,願為市鞍馬,從此替爺征。
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貉,南市買轡頭,北市買長鞭。
旦辭爺娘去,暮至黃河邊。不聞爺娘喚女聲,但聞黃河流水鳴濺濺。
但辭黃河去,暮宿黑山頭。不聞爺娘喚女聲,但聞燕山胡騎鳴啾啾。
萬裏赴戎機,關山度若飛。朔氣傳金析,寒光照鐵衣。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歸來見天子,天子坐明堂。
策勳十二轉,賞賜百千強。可汗問所欲,木蘭不用尚書郎。
願馳千裏足,送兒還故鄉。 爺娘聞女來,出郭相扶將。
阿姊聞妹來,當戶理紅妝。小弟聞姊來,磨刀霍霍向豬羊。
開我東閣門,坐我西閣床。脫我戰時袍,著我舊時裳。
當窗理雲鬢,對鏡貼花黃。出門看夥伴,夥伴皆驚惶。
同行十二年,不知木蘭是女郎! 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
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這首民歌塑造了一個“替父從軍”的女英雄形象,給了一個戲劇性的結尾。其實,生活中的原型卻並不如此愉快,她是含淚離開人間的。
花木蘭的原型不隻一個,其中有一個叫李蘭的,經曆與她十分相似。李蘭是後燕的下級軍官李暐之女。後燕在滅了後趙時建國,慕容僬稱帝,封其弟慕容垂為吳王。先後鎮守信都、荊、兗等地,政績卓著。在兗州,他賞識了李暐,將他任為親兵。慕容暐繼承了帝王,在建熙十年(公元369年)東晉大將恒溫率領十萬大軍北伐,嚇得後燕朝野一片慌亂,這時慕容垂臨危不懼,主動請戰。出師告捷,威望如日行中天。李暐更隨慕容垂,戰功卓著,隻可惜受了重傷,所以得到的封賞隻是徒有其名,他返裏養傷,在家鄉娶妻過起了田園生活。
遺憾的是,妻子沒有給他生下個兒子來以繼承武業;但是“尚武”的家風都是傳了下來。別看李蘭是唯一的女兒,卻決不嬌生慣養。可能是受北地強悍的民風熏染之故吧,在詩禮傳家的“齊魯之邦”,武人世家的女兒居然也自小嫻於弓馬。李蘭以“巾幗英雄”自許,不願在女紅上下功夫,倒練了一身的戎馬功夫。
慕容重燕元十二年(公元395年),後燕消滅了西燕,國戚大振。慕容垂被勝利衝昏了頭腦,忘乎所以,五月向北魏用兵,不聽群臣的勸諫,導致了參合陂大敗:幾萬士兵的屍骨枕藉山野、血流成河。這一場慘敗令後燕元氣大傷。可窮兵黷武成了帝王的習慣,這才有了“可汗大點兵”。慕容垂想起了李暐,便有了“兵出十二卷,卷卷有爺名”。其實,“十二”並不是一個確數,不過形容多而密罷了。
可此時的李暐已是重重老翁。連年征戰早已摧毀了他的健康,青年時尚且力不從心,傷殘暮年那堪驅使?李蘭代夫從軍實屢無奈,幸而她不畏懼征途。
當然得“女扮男裝”,女扮男裝在行軍作戰中必有諸多不便。李蘭是曆盡千辛萬苦,終於在後燕報了北魏的“一箭之仇”時,凱旋回京。這時,她再也“裝”不下去了。女人在軍旅之中多的困苦是無法跟常人道的,所以她在班師的途中就向將領說明了自己的身份。並非返回家鄉,著了女裝才令夥伴大吃一驚的。
率軍將領一聽、立即情緒大振。君主正窮兵黷武,這還不是個“邀寵”的好機會?於是羽檄交馳,赦令各地驛站都要馬不停蹄地將這“悚天大聞”的特大新聞立即上達天聽。當時後燕的皇帝已經是慕容寶了,一聽居然有此等奇事,精神大為振奮,馬上頒旨,讓各地各級地方官吏用最盛大的禮儀來迎送這個替父從軍的巾幗英雄。李蘭進京一路,張燈結彩,鼓樂齊鳴。各級地方官吏像迎接祖宗一樣盛宴款待,在宴席上極盡阿諛奉承之能事。因為有皇帝的旨意,所以他們在這種時刻都忘卻了花木蘭是女流之輩。他們收斂了賤視女人的習慣,而在一個特殊的女人麵前卑躬屈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