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要這你臥榻小睡,愛卿可與我共枕。”
“那好,我去取枕來。”說罷,虢國夫人擺開唐明皇的糾纏,當真把“夜明枕”抱了來。這“夜明枕”是唐明皇賞賜給她的,入夜發光,照得室內如同白晝。
唐明皇十分尷尬,他向虢國夫人乞求:“愛卿,愛卿!我雖貴為帝王,可也是人,你即便是潔如白雪,也得體諒我這顆心……”
說罷,竟伸出手來要動強了。
“不!”虢國夫人掙脫了唐明皇的手,厲聲道,“白雪之白總不如白玉之白!臣婦寧作白玉而碎,不作白雪而化!”
說著,她操起剪刀,指向自己的喉頭。
這下子,玄宗被嚇醒了,壓下了欲火,連聲說:“三姨息怒,三姨息怒。”
屋子裏募地靜下來。
虢國夫人哭著說:“想我裴家乃大唐宰相世家,一氏五門,曆任宰相十七人,都是以禮義輔佐大唐的。我既為裴氏婦,雖少年守寡,也守身如玉。哪能與陛下行苟且之事,毀我裴氏英名,而置陛下於非禮之地?陛下輕信市井流言,把我當作輕薄女人,我隻有一死求全。”說罷又舉起了剪刀。
玄宗慌忙奪下了,隻能悻悻地離開了虢國府。
這樣的一幕虢國夫人是難以忘懷的,此刻在逃難途中再現卻令她下了決心,不再跟著人流往前走了。她要找個普通民宅躲藏起來,等待著天下太平。
然而,她在一家民宅之前喘息未定,前麵就傳來了令她極為震驚的消息:馬嵬坡前大軍不發,殺了楊國忠,又逼著唐明皇將楊貴妃“賜死”了。忽啦啦楊家的大廈頃刻間倒塌,“該來的終於來了”,不過想不到來得如此之快!
虢國夫人一開始是被這“突變”的消息驚呆了,稍稍鎮定之後,她終於清醒過來,暗自說道:“是的,天下都是讓男人們治理壞了的,男人們都那麼自信,以為自己可以玩權柄,從而令天下大勢在自己鼓掌中運轉,就像現在這唐明皇縱容安祿山造反一般;其實,天下大勢隻要振蕩,必將失控!亂了套,就再也套不住兵頭將尾了,誰都會膨脹自己手中的權力,要控製局麵都談何容易!現在,楊家的人連苟活片刻謀求生存都已經不可能了……”
“我將怎麼辦?”虢國夫人急切地思索著自己的出路,“往前走?往後退?留在這裏?”
“往前走,去投奔那個唐明皇?利用貴妃已死的空檔,利用天子未遂的色心,似乎可以苟延殘喘。可那樣以來,且不說他的天子地位能否保住,即使他對我一如既往,我去求他庇蔭,還有自尊可言嗎?當初的峻拒表明自己守身如玉又有什麼意義呢?這種屈辱的苟活,不是下賤之至嗎?不!不能去當那種變相的粉頭。”虢國夫人否定了“往前走”。
“往後退,退回虢國府?”虢國夫人眼前又浮現出豪華的合歡堂,她有點心動。
“是的,憑著我的姿色,憑著我對安祿山的了解,我深信見了他略施小技,他就會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我看到他那雙賊忒忒的眼睛,在與‘肥婢’眉來眼去的時候,沒少向我梭巡。都被我凜然相距了。他這才收斂了色心,沒有敢到虢國府為非作歹。為此,他還在‘肥婢’麵前表白過,隻是畏懼天子,才隻是望梅止渴,在他的領地,寡婦是沒人保護的。現在,長安都成了他的領地,我當然隻能被他欺侮。唉!主動送懷投絕,當然毫無自尊可言;被人強行作踐,又哪裏去尋自尊?大唐天子,風流蘊藉,多才多藝,我尚且為了自尊峻拒,怎麼能投身於一個粗俗不堪的叛亂禍首呢?不!不!決不能往後退!”
虢國夫人又否定了“往後退”的出路。
“那麼,留下來靜觀大勢之變嗎?”虢國夫人想,“這是不是沒有出路的出路?
“不行!”她又斷然否定了,“兵荒馬亂,我的目標太大。這個唐明皇已經弄得人盡皆知我。我即使躲藏,又能藏到哪裏去?這裏仍在大唐轄區,那唐軍決不會留我,正如不肯留貴妃一般;如被叛軍占據,他們也一定會將我當成‘戰利品’。誰都不會保護我,我將變作軍漢們共同的玩具。一個女人長得俊了,在失去保護之後,等待她的隻能是屈辱。太可怕了!”
她不敢想象那群軍漢鼓噪著撲向她的情景,真是不寒而栗。
為了尊嚴,她那把隨身攜帶的利箭終於刺向了自己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