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花蕊夫人臨終做詩辯(1 / 3)

宋幹德三年(公元965年),宋太祖趙匡胤命大將王全斌、劉光義、曹彬等出兵伐蜀。

這個“蜀”史稱“後蜀”,君主孟昶荒淫無道,不圖國事,苟安西南一隅二十幾年,君臣耽於酒色,將不知兵,兵無鬥誌。雖有十幾萬軍隊,但卻抵禦不了三萬宋兵的進攻。宋兵一到,後蜀立即土崩瓦解,孟昶奉表投降,整個王朝都成為趙匡胤的戰利品。宋軍愁著孟昶匆匆向北行向宋太祖趙匡胤報捷,在這支俘虜的隊伍中有一個女人特別引人注目,這就是孟昶的寵妃——花蕊夫人。

花蕊夫人貌美多才,孟昶用花來形容她的美麗猶嫌不足,賜號“花蕊夫人”,宮裏的人都不知道她姓徐,還是姓費。她寵冠後庭,在孟昶懷中醉生夢死一日酷熱,在摩訶地上納涼。她寫一首《玉樓春》,討孟昶的喜歡:

冰肌玉骨清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滿。

繡簾一點月窺人,欹枕釵橫雲鬢亂。

起來瓊戶啟無聲,時見疏星渡河漢。

屈指西風幾時來,隻恐流年暗中換。

歲月就這樣在風花雪月中飛過去了,花蕊夫人的詩名伴著豔名也遠播到了汴京。宋太祖在頒旨發兵時,特別囑咐王全斌要留意俘獲這花蕊夫人。王全斌焉能不遵旨?他洞察帝王:遠不是還處在微賤之時,可以“千裏送京娘”而毫無所染;隻怕那心也急於一睹這以詩才聞名的美女風采。於是便加鞭催促馬隊快行了。

一行俘虜道經葭明驛,花蕊夫人回首遙望故國,山河破碎,重巒迭嶂都彌漫在一片苦雨淒霧中,未免黯然垂淚,此去遠離故土,到那人生地陌的汴京,等待她的還不知是一種什麼命運,百愁鬱結於心,就在驛壁上題寫《采桑子》詞:

初離蜀道心將碎,離恨綿綿,春日如年,馬上時時聞杜鵑。

剛剛寫了上麵幾句,隻是詞的上闋,就聽得狼嘶虎鳴的叫嚷聲,原來宋兵催促上路,完全打斷了她的思路,隻好把下闋留在心裏,等待他日。

馬不停蹄地趕到了汴京,宋太祖卻偏偏單獨召見花蕊夫人。

一見花蕊夫人,果然名不虛傳,確實如初綻之花苞,展示了花蕊的風采。花容月貌令這個黃袍加身的英雄豪傑都有點心旌搖蕩,幾乎要馬上頒旨,進封她為妃嬪了。

花蕊夫人何等聰明!怎會不從對麵那欲火中燒的眼神裏察覺到男人的願望?她先發製人了:“貴為至尊的君王如果喜歡一個女人,當不至於隻是喜歡她的皮囊;而女人一旦蒙受帝王之寵幸,自當傾心想從,可對?”

趙匡胤拈髯微笑:“正是,朕聽你這話便知你錦心繡口。朕正是這樣一個帝王,願你是這樣一個女人。”

“可賤妾已是殘花敗柳,徒具皮囊耳。”

“難道你就沒有一顆心?”

“賤妾之心,已獻給了蜀王孟昶。”

“他果真能消受得了你的一顆心嗎?”

“他雖是亡國之君,可對妾卻是一往情深,賤妾深得他的寵愛,絕不敢再存二心。”

“好啊!”趙匡胤心中難免惱火,“這賤人,竟辜負了我單獨召見的‘雅意’!不給她點顏色看看,她就不會知道帝王的厲害。

於是他麵孔呆板起來了,嚴肅地說:“你既深受孟昶寵愛,如今他亡了國,勢必被殺,你為什麼不為他殉節?何況,他的亡國,你難辭其咎。”

花蕊夫人一時語塞。

趙匡胤得意了:“聽說你善於做詩,不妨吟出一首來,可以免你一死。”

花蕊夫人當即吟詠出一首《國亡詩》來:

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那得知?

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

口占答宋太祖,毫不含糊地宣稱自己對後蜀的亡國毫無責任。

宋太祖啞口無言,他感到了這直抒胸臆的詩熱辣辣的,既是沉痛的申辯,也是對自己的嘲諷。他那點帶有邪意的衝動被這剛正不阿的呐喊衝擊得無影無蹤;相反,倒生出若幹的敬意來。他當然不能殺掉眼前這個居然敢逆帝王之鱗的美人;可也不願意發帝王之威強迫她屈從自己的意誌:“這個美人說得對,不能隻取她的皮囊,還得占有她的心。”於是就頒旨道:“先輸織室,待以後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