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馬湘蘭臨死要墨玉(1 / 3)

明神宗萬曆甲辰(1604年)冬,被蘇州一群文人稱之為“聖女”或“情聖”的馬湘蘭在久病之後安排後事,她向自己的侍女小琴要那塊無比真愛的墨玉,將墨玉緊緊地貼在自己的懷裏……

要想知道這塊墨玉的來曆,不能不扯到蘇州的一個讀書人王伯穀。

彌留中的馬湘蘭忘不了她與王伯穀的初次相識——

那完全是一次邂逅。三十年前,她還是秦淮河上的一個名妓。一日,正在教小鬟們吹彈歌舞,忽聽得小琴叫道:“哪裏來的呆子,在窗間偷窺仙子?偷聽仙樂?”

她尋聲望去,之間窗外立著一位儒雅君子,正如癡如醉地塑在那裏。聽到小琴的質問,慌忙答道:

“敝人蘇州王伯穀,表字稚登,遊仙境失路,聞仙樂之聲,信步至此,萬望寬恕偷窺之罪。”

接著又一揖到底,引起小琴她們掩口竊笑。

“原來是王稚登先生。妾聞先生詩名久矣!快請進廳。”

王伯穀訝異之至,惶恐地說道:“不意敝名竟達仙聽,敢問仙子芳名?”

那誠惶誠恐的樣子越發令她堅信:這王伯穀是為謙謙君子,就答道:“賤妾馬湘蘭。一妓耳,怎敢當仙子之稱?”

她清楚地記得當時自己的心理狀態,特地要報出這個妓女的身份。是的,隻要將這個身份報出來,通常隻會有兩種結果:要麼被這個“妓”字嚇滾跑滾顛,似乎要躲開一具散發著惡臭的屍體;要麼就喜得手舞足蹈,一洗方才的一本正經滿眼猥褻地輕佻起來。可這王伯穀卻極為反常。

隻見他一怔,又向著自己深深地作了一揖,,道:“姑娘芳名久著。姑娘的幽蘭畫為稀世之珍,敝人有幸偶得一幅,猶珍藏於書齋中。今見姑娘一似幽蘭,真可謂人與畫俱勝。以姑娘之人品與畫技,也隻有香蘭之名可以當之。”

她當時內心的感激實在不可名狀。因為這是知她為妓卻不以歧視她的第一人。這才是真正的君子,珍視她的人品和才能。

她邀請他入內室,並請他吃晚飯。席間兩人縱論詩詞,背誦佳作,極盡歡洽。王伯穀歎道:“姑娘既是畫家,又是詩人;既是音樂家,又是舞蹈家。敝人如能得姑娘為詩友,平生之願足矣!”

一個頗具詩名的文人肯於屈尊跟一個妓女結為詩友,而且把這視為“平生之願”,這怎能不使她馬湘蘭感動?馬湘蘭立即答道:“妾求之不得。能與先生為詩友,是妾之大幸!”

這便是她與王伯穀初次見麵即訂交的情況,三十多年過去了,她和他一直是“詩友”,這究竟是幸事呢?還是不幸?

她是很想突破“詩友”的藩籬的。迄今三十年過去了,當年她求婚被拒的尷尬消失淨盡了,可是那被拒的情愫卻深深地烙在了心靈深處,每每2記起來就惹得她顫栗,她那敏感的心靈實在經不起這情感的衝擊波了。

訂交之後,王伯穀在金陵留連忘返,兩人經常詩詞唱和。馬湘蘭偶染風寒,王伯穀每日都來看她。雖親喂湯藥而決無狹邪之色,令馬湘蘭十分感激,感情與日俱增。

一夕,馬湘蘭終日鼓足了勇氣,突然對王伯穀說道:“先生如不嫌棄,香蘭願以身相委。”

王伯穀一怔,沉吟片刻,然後鄭重地道:“能得姑娘垂愛,王伯穀三生有幸。但你我年齒相差一紀有餘,伯穀深怕誤了姑娘青春。”

聽到這話,她馬上意識到自己的身份,立即將滿腔溫柔化作了一肚子怨懣,疾問:“莫非君以妓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