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馬湘蘭臨死要墨玉(2 / 3)

“不!”王伯穀回答得極快,“從訂交之日起,

我就視卿為才女。不惟才女,且是俠女,湘蘭輕錢刀,仗義疏才的義舉名不虛傳。妓家貪鄙惟求財,湘蘭視錢財如糞土,正是天壤之別。“

這一番話令湘蘭又多了滿腔柔情,問道:“那你……”

王伯穀道:“實不相瞞,伯穀在蘇州已有妻室。”

“湘蘭願以侍妾事君”

“不!決不!”王伯穀斷然拒絕了,“我絕不能以小妾、小星相處姑娘,那是褻瀆!隻恨我與姑娘相逢之晚。”

湘蘭了解伯穀的心,便嗚咽道:“妾閱人多矣!無如君者。妾非君不嫁,此生不能如願,願待來生!”

“一個妓女求做妾而不可得!”馬湘蘭後來回憶起這個尷尬的求婚之夕,總有點自我嘲解。她記得那天晚上氣氛非常沉悶,但伯穀遲遲不願離開。淚眼相望,直至東方欲曉。也許天氣太冷,她想與他相擁而眠,然而,伯穀這個詩友卻隻是擁被而臥,黎明小憩。

王伯穀要回蘇州了,馬湘蘭設宴踐行。時值初秋,寒雨連降。席間,馬湘蘭取出一串珍珠,向王伯穀道:“近年五穀不登,道路常有餓死之人,這串珍珠請你換成銀兩,救濟一下饑民。”

王伯穀聞言避席肅然起敬道:“伯穀先代饑民謝過女俠。”

馬湘蘭以南曲酬謝知音:

病骨淹長晝,王生曾見憐。

時時對蘭竹,夜夜集詩篇。

王伯穀一怔,暗自想到:“這唱的不是她與我今日的留連嗎?聲音既清且悲,可裂金石。”

這一想,自己也未免有點傷感:“一個才女加俠女,正是巾幗豪傑。可惜竟誤入風塵,難有君子似我,與之匹配了。”

不等王伯穀思索下去,馬湘蘭又唱道:

寒雨三江信,秋風一夜眠。

深閨無個事,終日望歸船。

唱到最後一句,聲音哽咽,幾乎唱不下去了。王伯穀聽得淚濕衣衫。

“唱得實在太好了,真不愧南曲第一家,但唱得太悲傷。我輩雖為性情中人,也不宜感傷過度。”

馬湘蘭哽咽著說:“詩與曲都未取名,請你為題。”

王伯穀想了一想,問:“取名《愴別》如何?”

馬湘蘭點頭。

王伯穀卻強顏歡笑:“金陵與蘇州有船隻直航,我會乘船再來秦淮;也盼你會乘船前去蘇州閶門。這樣我們兩個都不會‘終日忘歸船’了。”

然而,這一分手卻是三十整年。兩個人既已“詩友”規範自己,都竭力回避那一觸即發的肌膚之親。一個風流名士,一個多年宿妓,卻都有一顆隻當“詩友”的心。

自王伯穀走後,馬湘蘭便杜門謝客。寧肯過著清貧的日子也不肯接納王孫公子。多少豪富之人慕名而來都被拒之門外,有人出萬金要聘她為正室也被婉拒。她心中想的,夢中念的都隻有王伯穀一人。

光陰荏苒,整整三十年過去了。馬湘蘭兩鬢青絲已經斑白,那癡情確實毫無所改,實現了自己此生非王伯穀不嫁的諾言。她的舊院

女友因此而對她尊敬異常,因為馬湘蘭的舉動為她們一洗勾欄中人朝三暮四的偏見。王伯穀的朋友則欽佩她的情同金石。竟以“聖女”或“情聖”相稱。見於詩作之中。

三十年後,馬湘蘭突然接到了王伯穀寄來的大紅請柬,請她教的“梨園弟子”,也帶著她“倏忽三十年”的諸多遺憾。不過,這次聚會竟然“燕飲累月,歌舞達旦,為金閶數十年盛事”。(錢謙益《列朝詩集小引》閏集馬湘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