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柳如是自縊前想呐喊(3 / 3)

“我對這椿婚姻滿意嗎?”決心離開人間的柳如是威逼自己說實話,“當真一點遺憾也沒有嘛?”

“不!”柳如是斷然否定,“此中滋味,也許隻有我一個人才冷暖自知。夫妻間的事,怎能容他人來評價是否美滿?有人竟說年齡的懸殊也是相愛的內容之一,真不知一個少婦為此得付出多少眼淚。他們因為笑談,說錢謙益對我講:‘甚愛卿發如雲之黑,膚如玉之白;;而我則回答:‘甚愛君發如妾之膚,膚如妾之發。’嗚呼!一個黑發白膚的少婦怎能愛上白發黑膚的老翁?這種戲謔也值得稱道嗎?天知道這種老夫少妻對一個正當盛年的女人意味著什麼!”

是的,錢謙益怎能滿足一個24歲的少婦的生理需要?這個少婦出身娼妓,以放蕩風流聞名遐邇,十年青樓生涯,總是與男人在床上廝混,哪裏是一個風流老翁所可匹敵的?所以,柳如是歸了錢謙益之後,也就差不多告別了床第之歡,她再也找不到那種騰雲駕霧、飄飄欲仙的感覺了。他倆人的關係,與其說是夫妻,不如說是師生,她跟他學寫詩詞,其實也隻是一種變相的宣泄,把自己的渴望化作一種情愫,變現在詩歌裏,藉以得到某種滿足。

所以,她的詩才那麼多,而且主體是愛情詩。

她的不滿決不能向往任何人講。不!也不能用任何方式把一絲一毫地不滿泄露出去。相反,她要把自己裝扮成最幸福的角色,隻有這樣才能維係錢謙益的名聲,才能讓人羨慕他們這極不相稱的婚姻,堵塞那些輕薄士人的攻汘。她寫了很多詩來加農這種“幸福”的外衣:

含樽錢歲羨辰良,綺席羅帷罨曙光。

小圓圍爐如白晝,幽人隱幾自焚香。

縈窗急雪催殘淚,照室華燈促夜妝。

明日珠簾侵曉卷,鴛鴦羅列已成行。

良辰美景,沉浸在幸福之中,憧憬著鴛鴦成對,比翼雙飛,哪裏還有半點少婦的哀怨?

裁紅暈碧淚漫漫,南國春來已薄寒。

此去柳花如夢裏,向來煙月是愁端。

華堂消息何人曉?翠幙容顏獨自看。

珍重君家蘭桂室,東風取次一憑欄。

煙花愁苦,已成一場噩夢。現在有了溫馨的家庭和稱心的夫婿而激動不已。

然而,真是的少婦是有哀怨的,這樣的詩寫得越多,越隻能是“望梅止渴”。六十多歲的丈夫為仕途,為前程耗費了過多的精力,再有反潮流的名士氣概;再有對才色雙絕的佳人的執愛,也無法抗拒大自然的法則。他與她,畢竟是“隔代人”,他完全可以作她的爺爺!

然而,柳如是卻不可能當真去追求那種與年齡相當的男歡女愛。她知道,如果“私通”,那就不但是自己多年奮鬥,終於改變了任人蹂躪的社會地位這一成果會盡付東流,而且給錢謙益帶來的威脅無異於天塌地陷。她在帷薄之間的“失節”要比錢謙益在操守上的失節嚴重得多,一頂“綠帽子”足以使錢謙益,在士林中無立足之地!

她隻能把自己的饑渴深深地埋藏在那些愛情詩之中。有痛苦而不得直抒胸臆,相反,卻要裝出無限幸福的神態來。這種痛苦是常人所能忍受的嗎?比“牙掉了隻能吞進肚裏”還要痛苦萬分!

但是,這一切畢竟都將結束了——

在錢謙益死後一個月,即6月27日,柳如是秘密召集了心腹家仆,作了布置,然後對錢氏宗人道:“妾資已盡,不是為贈,府君之業故在,期以明日,杯酒合歡,所須惟命。”眾人作鳥獸散。第二天清早,群宗鹹至,門關了起來,心腹家仆將其一網打盡,縛送官府,清算他們敲詐勒索的罪行。

而柳如是,卻在榮木樓投環自縊。

是年,她僅47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