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學術史上,“幹嘉學派”地位十分重要。所謂“幹嘉學派”,是指在清代乾隆、嘉慶兩朝,產生過一大批學者,精於考據之學。他們以漢代學者許慎、鄭玄為師,主張在學術上無論講什麼,都要拿出證據來,故又稱“漢學”或“樸學”。他們考據的範圍於經、傳之外,旁及子、史,實則包括了音韻、文學、訓詁、版本、校勘諸學,於是使中國古代的文獻資料得到了一次精心整理,他們的合乎理性的思維方式對後代學者也很大幫助,這個學派擁有的著名代表人物達六十多人,其中尤以“高郵王父子、棲霞郝夫婦”更傳為佳話。就是說在考據學的黃金時期,曾出現過高郵的王念孫、王引之父子和棲霞的郝懿行、王昭圓夫婦,郝是卓有建樹的樸學大師、訓詁學家。
王照圓,乾隆二十八年(公元1763年)出生在福山縣河北村王家。王家門第顯赫,她是甲骨文之父——王懿榮的從祖姑。王懿榮不僅“巨眼燭空首發甲骨幽隱”,在學術界被稱為甲骨文的開山祖師“,而且高風亮節,在庚子之變時以國子監祭酒掌兵,率京城軍民抗擊八國聯軍,兵敗殉國,被稱為“民族脊梁”。
乾隆五十二年(公元1787年),王照圓已經二十四歲,母親為她選擇了一門親事,新女婿就是鄰縣棲霞城裏的優貢生郝懿行。雖說是個繼室,但女婿博學多才。清製,每首所選文行兼優的貢生,人數不過數名,由一省主管教育的學政會同總督、巡撫保題,然後升入國子監。前途是無可限量的。不過,王照圓與之結縭卻絕不因為郝懿行的錦繡前程。兩人是一對“書癡”新婚之夜便在紅燭之下賦詩唱合,從此,兩人一起安貧樂業,共同切磋學問。夫妻把著書立說當成了共同的事業,把賦詩聯句當成了最好的休息。一本《和鳴集》便是一生琴瑟和諧的記錄,彙集的是他倆終生廝守的唱和詩。
兩人的著述都十分豐富。共同的著述有研究《詩經》而寫成的《詩問》與《詩說》。王照圓有《列仙傳校注》;郝懿行的《爾雅義疏》更是訓詁學的重要裏程碑,他著作等身,刊行與未刊行的有五十餘種。以致在他們夫婦辭世後若幹年,光緒皇帝都下了這樣的諭旨:“郝懿行及其妻王照圓所著各書,當交尚書房翰林閱看。據稱郝懿行顓意纂述,聞明古義,其妻王照圓博涉經史,疏解精嚴等語,郝懿行所著《易說》、《書說》、《鄭氏禮記箋》,王照圓所著《詩說》、《詩問》、《列女傳樸注》,鈞著留覽。”
然而,郝懿行的仕途卻令人失望。他不會當官,不!他不會當官的一切!從謀官到升官。
經曆幾次考場,盡管學富五車,才高八鬥,但是不中考官的意,仍舊名落孫山。直至嘉慶四年(公元1789年),郝懿行已經四十二歲了,才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裏中了進士,被任為戶都江南司額外主事,是個級別不高,薪水菲薄,沒有實權的六品小官,在京賦閑。
郝懿行卻適得其所。這年十月,王照圓從山東遷往北京。無處安身,就寄住在齊魯會館裏。有人曾記敘了他在齊魯會館裏居住的情況:“入其門,落葉滿階,升其庭,積塵盈幾。聞書生,琅琅可聽。”他是披著破羊皮出來見客的,那慘狀,令客人都“淚涔涔”。可夫妻倆不以為若,仍相濡以沫,其同治學,把官場的榮辱置之度外。
當然,每天早上郝懿行都要去戶部點卯,但那時的京官都是報到之後,或則與外官結交,圖點“年敬”;或者與賓客應酬,尋找升遷的快捷方式,積累了宦囊的更是去尋歡作樂,並不需認真辦公的。郝懿行鶴立雞群,從不與同僚同伍,他是在點卯之後即回到陋室,與照圓相對而坐,考訂經史疑義,參照不同版本,征其異同得失。有了深得、相視而笑;有時相左,竟至反目。探究學問,儼然一對學究,各執己見,然而,勤於治經,收獲竟至累累。天天過著完全一樣的歲月,別人不堪其枯燥乏味,兩夫妻卻樂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