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之中在成為“士”之後就開始了急劇的變化。有一些人果然混上了一官半職,走上了仕途,這種人或者如貴福那樣,喪盡天良,用鮮血染紅個人的頂戴。別看道貌岸然,把儒家的信條放在口裏,其實,那些儒家經典不過是掩蓋他們男盜女娼的破布而已,他們早已是正統的“士”的敗類而已,或者如李鍾嶽那樣,良知未泯,不肯肆無忌憚的為虎作倀,即使當了幫凶也不甘心情願。他們十分可悲,留戀仕途卻隻能當個微不足道的小官,想棄官而去又絕沒有掛冠的勇氣。因為天良尚存,不肯為非作歹,可是卻抗拒不了上憲;因為良知猶存,聖賢書又給了他是非標準,一事當前,是非是判然自明的,可是,他首先考慮的不是是非,而是得失。所以,嶽武穆是民族英雄,照樣會鎮壓農民起義;丁汝昌如果接到李鴻章的命令,讓他去抓捕孫中山,他也隻能俯首聽命。李鍾嶽奉命來殺我了,難道他還有別的選擇嗎?他的是非十分清楚的,口口聲聲說不是他的初衷,可是他敢堅持自己的是非嗎?
他隻能當個七品芝麻官,決不可能將操練新軍的大權交給他。
要改變社會,進行革命。第一種人當然是阻力,恨不得扼殺革命而後快;那第二種人就不是阻力了嗎?他們隻怕也是些幫凶。如果不甘心情願地當幫凶。像李鍾嶽那樣,隻怕連小官都當不成了。李鍾嶽是這種人當中的鳳毛麟角,他們之中的絕大多數將被逐步在宦海沉浮中喪盡天良,成為可惡的官吏。說白了,終將成為一丘之貉!
淡然,他們之中啊哈i會分化出另一種人來,所謂“君子遠庖廚”的隱士。他們或者吟歌風月,或者彈琴賦詩,或者垂釣江岸,或者深入民間,弄兩句民謠顯示自己平民化,搜幾件刺繡,找幾個孩童玩的泥娃娃以寄托“雅趣”。這種人世儒教文化的副產品,很多人轉而信佛去了其實,這種人以隱為“終南快捷方式”的是少數,能當成真隱士的也極少。中國的“士”大量的是“潛在的隱士”,表麵看並沒有“隱退”,他們或在市井,或在鄉黨,隻是卻決不真正關心天下庶民的命運。他們對權貴並不阿諛奉迎,可是對權貴的為非作歹卻隻取冷眼旁觀的態度,連正當的義憤都沒有。隻有這樣才能保首級而全妻子,卻又能心安理得。他們以“平庸”為“高雅”,所謂瀟灑倜儻,不與權貴同流合汙,“窮則獨善其身”,就令權貴可以救民。不管他們初衷是否想當幫凶,實際上卻是將屠夫的凶殘化為了“雅趣”。
儒教文化是這種平庸的士人種子綿綿不絕,這才是中華民族最大的悲劇。為什麼中國的變革如此之難?譚嗣同要用鮮血喚醒國人?就在於這種人太多了。
她想起了自己創辦的《中國女報》上,在《發刊詞》裏有一段話:
世間有最淒慘、最危險之二字曰:黑暗。黑暗則無是非,無聞見,無一切人間世應有之思想行為等等。……
危險而不知其危險,是乃真危險;危險而不知其危險,是乃大黑暗。
她長歎一口粗氣:中國的黑暗何時才能結束呢?儒教文化統治了幾千年,造就了各種各樣平庸的士人,且種子又綿綿不絕。經國濟世的文化變成了無聊的獵取名利的工具。
這時,外麵傳來了嘈雜的聲音,儈子手來了。秋瑾想到了李鍾嶽。他的出路隻有兩條,要麼良心發現,越思越苦,隻怕不光當不成官,連命也夠嗆存在;要麼良心泯滅、最後墜入平庸之流,成為隻會隨權貴仰浮,沒有自己思想的“高雄奴才”。
不幸而被秋瑾言中,李鍾嶽在秋瑾被斬後68天,因負疚而自縊,倒成全了自己的高風亮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