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番茄和龍卷風(1 / 2)

做菜、請客,是難不倒我的,有點難倒我的是說話。所以來到美國,第一件要學的事就是學美國話。

說慣了家鄉話,聽慣了家鄉音,突然投身到藍眼睛大鼻子的人群中,不會說話,隻能當啞巴;會說一點點,當結巴;能說會道的,當喇叭。

我處在中間,啞巴呢不至於,喇叭呢還有十萬八千裏,隻好老老實實當結巴。

小時候喜歡學結巴說話,這個遊戲是我大姐秋的創意,很好玩,但被老媽聽到,會訓斥:“再學!再學真的變結巴!”

就是小時候跟大姐學壞了,到了美國,罰我做結巴。學英語時,老師說,一個單詞絕對不可以說兩遍,寧可不說。可我犯結巴,一個單詞有時會連說三遍五遍,歪著脖子非說出來不可,精神可嘉。聽我說話的美國親友,也歪著脖子,感動得無法呼吸,然後問我一句:“親,你在說什麼?”

聽了半天竟不知道我在說什麼,有點打擊我信心。還好我不是知難而退的人,麵對美國人麵無懼色,心裏唱著“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嘴上結結巴巴和他們胡攪蠻纏。我的美國親友們,隻好睜著蔚藍的眼睛,很禮貌、很困惑、很無奈,深入研究了一番,還是不懂。

比如有一次,他們問什麼是我在美國最想做的事?我說騎馬。這時,菲裏普的小外甥山姆大聲問他爹:“Dad,林說要騎馬還是騎房子?”

馬是horse,房是house,他們研究討論了一番,一致認為是騎房子,馬誰沒騎過啊?騎房子才有創意!

那天,在我婆婆的花園裏被蚊子咬得直跳,於是逃回屋子。公公鮑伯關切地問我怎麼了,我想說蚊子(mosquito)咬了我,沒想到卻說成了“鱷魚(alligator)咬了我!”話音剛落,就把我善良的公公驚得一杯咖啡倒翻在手上,衝進屋子去拿槍。菲裏普能聽懂我在說什麼,連忙向老爸澄清事實。鮑伯笑著說,蚊子啊,沒錯沒錯,它們也會吃人的!

有一次我恭維婆婆:“你脖子上的襪子(socks)真好看!”我把圍巾(scarf)說成襪子了!我還指著婆婆家門口的美國旗、德州旗,說:“我發現這裏每家都掛旗,美國旗和德州旗!”婆婆聽了笑容有點難看,因為我生生把旗(flag),說成了青蛙(frog)。

菲裏普妹妹一家很有興趣到中國去玩,就是擔心我房子太小住不下。我說,不用擔心,我送你們去住最大的賓館。他們聽了先是發呆,然後笑。妹夫切裏著急地說:“林,住哪都行啊,就是別送我們去醫院。”

我的天!原來我把賓館(hotel)說成了醫院(hospital)。

菲裏普連忙打圓場:“林對你們算好的,請你們住醫院,她請我吃‘肺炎’呢!”眾人一聽都“啊”了一聲。事情是這樣的,在杭州時,朋友請我們吃飯,上了一盤肺片,他很喜歡,問我這是什麼好東西。我說不出,朋友們都瞪著我等我做翻譯,我急中生智,便蹦出了唯一一個和肺有關的單詞——pneumonia,就是肺炎。我說:“親愛的,這是pneumonia。”

請他吃“肺炎”當然很不對,但我能記住這個高難度單詞,我老師知道了一定會表揚我,並送我一朵小紅花,雖然用錯了地方。

美國人的名字很難記,但我發現,他們非常重視名字,如果見麵你叫出他們的名字,他們會非常開心。菲裏普女兒的男朋友叫艾倫(Aaron),她兒子叫泰勒(Taylor),她的狗叫奧裏(Ollie)。雖然我已練習多遍,但當他們一起進門時,我依然會對著她兒子叫“艾倫”,對著狗叫“泰勒”,然後衝著她男朋友艾倫大叫“奧裏!你好嗎?”於是就把現場弄得很尷尬,他們不知怎麼應答,全體傻笑。還好美國人愛狗,要是在中國這樣亂叫,我死定了。

我老是分不清八爪魚(squid)、鬆鼠(squirrel)、菜瓜(squash),它們長得完全相反,聽上去卻太相像了。當我看到一隻大鬆鼠在吃我辛辛苦苦種大的菜瓜,氣急敗壞地跑去向菲裏普告狀,我想說一隻巨大的鬆鼠在菜園裏吃菜瓜,但實際上我說成了“一隻巨大的八爪魚在菜園裏吃鬆鼠!”他正在裝煙鬥,聽了我的話,手一抖,煙絲撒了一地。

反應過來後,他說:“別擔心,我們派菜瓜把八爪魚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