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的美國父親鮑伯(1 / 3)

美國生活,新奇,有趣,快樂;但傷心的事,也很快和我遭遇。

我公公鮑伯走了。

我常和菲裏普說,鮑伯是我在美國最喜歡的人,是我的美國父親。

菲裏普第一次來中國看我前,他家裏分成兩派,以他母親安妮為首的反對派和以他父親鮑伯為首的讚成派。反對派聽了太多有關中國的壞話,怕我是“黑發魔女”,菲裏普這一去,會被我這魔女吃掉,再也回不了家;而讚成派認為,為了真愛,哪怕赴湯蹈火也值。菲裏普出發前,鮑伯對他隻說了一句話:“兒子,祝你好運!”

菲裏普從網上發給我一張鮑伯的照片,英俊瀟灑,笑微微地看著我。

這是我最早認識的鮑伯,還沒見麵,他的真情和微笑如和煦春風,輕輕吹動我的心簾。

來到美國,見麵的第一天,鮑伯抱住我,說:“林,你終於來了,從此你就是我的女兒,希望你喜歡美國,喜歡你的新家。”

而這個時候,70歲的鮑伯,身患癌症和帕金森病五年了,他的癌細胞擴散到全身骨頭、腦、血液。由於帕金森病,他行走需要拐杖,發音困難,口齒不清。醫生說,他已無藥可治,他還有兩年時間。

但每次看到他,他總是麵帶微笑,輕聲柔氣地問我過得好不好,中國的父母好不好。家庭聚會時,大家搶著說話,一片熱鬧,但當我一開口,大家就唰一下安靜了,一起看著菲裏普,因為大家聽不懂我的中國英語,要請菲裏普做翻譯。這時,鮑伯笑著對我說:“林,沒關係,我說話他們也不懂,我們倆成立中美組合吧。”大家一聽都笑了。

我喜歡和鮑伯聊天,我聊我的家庭,聊杭州風景。他聊他的過去,告訴我他當過9年炮兵,當過20年石油勘采工程師,當過10年農場主。他口齒不太清,我隻能聽懂二三分;而我的話,他也隻能聽懂二三分,但我們都不介意,聽不懂也會說yes。別人看我們說說笑笑,妒忌地問,你們在聊什麼呢,這麼高興?鮑伯把手指放在嘴上對我“噓”一下,說:“這是我和林的秘密。”

其實我知道,他對我這麼好,出於他的善良,也出於細密的心思。

他怕我遠離家鄉,在新的家庭有孤單感,有邊緣感,他不願讓我受一點點委屈,他要張開他的翅膀,給我父親般的保護。他好幾次對我說:“林,我的女兒,隻要我活著,我就是你最好的朋友,我會像父親一樣愛你。不管發生什麼,記住,我在你身邊。”聽了這話,我抱住他說:“謝謝你,爸爸。”

美國人互稱名字,特別是婆媳之間,都是直呼其名。安妮的女婿切裏,每次來都是喊著“鮑伯!安妮!”衝進來的。按中國人的禮節,叫公婆名字實在不習慣。當我叫安妮“媽媽”時,菲裏普或安妮都來糾正——“你可以叫安妮的”。

但我每次叫鮑伯“爸爸”,不但沒有人糾正,鮑伯還會響亮地應一句“Yes,Ma'am!”我很高興,以為他和中國人的爹一樣,不喜歡小輩叫名字。有一次說起這個話題,我說我真的不習慣叫公公婆婆名字。

鮑伯聽了笑著說:“你一直叫我的名字,叫得很好啊,我開心呢!”什麼?我一直叫他爸爸的啊?原來,“爸爸”的發音,幾乎和“鮑伯”發音一模一樣,大家都認為我是在直呼他的名字,難怪安妮感覺不公平,老是糾正,要我叫她名字。

到了美國,有了這樣一個公公,讓我感覺有了另一個菲裏普,很有溫馨感、安全感。我常在電話裏和媽媽說起這個洋公公,我說:“他很愛我,是所有美國親戚中最愛我的人。他也是我見過最堅強的人,他病這麼重,從沒聽到他抱怨過,從沒見他掉過眼淚,每次看見他,他都是笑微微的。”

我媽媽說:“這樣的美國老人,我敬佩,值得我們學習!”

是的,我公公鮑伯,當你看到他微笑時,你根本不能相信,他是個病入膏肓的人。每次去他家,我總是看到他戴著一頂太陽帽,穿一條背心工裝褲,開著割草機割草,或是開著翻土車開荒造花園,或在房頂上修理東西。看見我們來,遠遠招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