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伯走了,所有人都很快回到自己的生活軌跡上,該做什麼做什麼,甚至沒有人去他的墓地看看。隻有我,很長時間走不出來,想著生死之事。
有一天,我拉著菲裏普,非要到鮑伯的墓地看看。我記得是在一棵大樹下,但墓地上有無數的大樹,找了好久,也沒找到鮑伯。菲裏普說,媽媽還沒把墓碑放上,放上了就能找到了,我們下次再來。
我捧著一束白菊花,卻無處可獻,心裏很難過。菲裏普笑著對我說:“親愛的,別找了,這裏埋的隻是他的身體,他早已去了天堂。”
這就是有信仰和沒信仰很不一樣的地方,對生死的態度,他們珍惜生命,同時相信天堂,以此克服死亡的恐懼。
我問過菲裏普一句話:“你真的不怕死嗎?”
他說:“怕的,不想死。但也相信天堂,想到天堂,就好多了。”
生生死死,是人類第一大難題。
所以生生死死的話題,是所有人很忌諱的話題,我和菲裏普很少說起這個話題,除非有什麼事發生。
每次說起這個話題,似乎都和開車有關。
記得拿到美國駕照的第二天,我們出去辦事。很久沒開車了,我想要過車癮,菲裏普就讓我開,他坐在了我右邊。準備從小路右拐上高速時,我看見左邊一輛吉普車離我還有百把米,沒多想,快速向右上了高速。
“快!踩油門!”菲裏普喊起來,嚇了我一跳,他從來沒這麼大聲過。我用力二擋三擋四擋地推,他突然一巴掌拍在我大腿上:“快!快!快!”我一驚,差點方向盤都握不住了。
就在這時,後麵的吉普車“呼”地超過了我。
菲裏普臉色發青地說:“叫你加速的!限速70!你忘記了嗎?你駕考時也犯過這個毛病!”
我讓他拍了一巴掌,還受了驚嚇,惱羞成怒,喊道:“我不是在加嗎!我在拚命加啊!你嚇我幹嗎!”
他瞪著眼睛說:“你加了半天也隻有50!你看見後麵那輛吉普了嗎?他是70的速度!你看看,他不是超過你了嗎?如果他注意力不集中,撞上來就是大車禍!你會殺了兩車的人!”
我氣急敗壞地喊:“撞了嗎?沒有啊!真撞了,你死了,我也心甘情願陪你死,你放心,公平的!”
我這麼一喊,他不作聲了。我跳下車,平地坐到了路邊草地上。
這是我們結婚後,從不向我發火的菲裏普第一次向我發火,也是我們唯一的爭吵。
回到家後,我就不理他,並準備永遠不理他,打一場持久抗美冷戰。
當然這隻是我一廂情願,這個男人沒有冷戰經驗,更看不懂我的冷戰宣言。他傻傻地跟在我屁股後麵,我轉到哪他轉到哪。看著我臉色,說著討好話。沒用,我就是不理他,這一巴掌的仇不是那麼容易解的。
終於,他在角落裏伸出兩條胳膊堵住了我,他想抱我,但被我仇恨的目光嚇住了,結巴地問:“親愛的,你怎麼了?你真的生我氣了?”
我氣成這樣,他竟然還問得出來!便說:“我討厭別人對我粗魯!”
說完這話,眼淚很不爭氣,嘩嘩地流了下來。
他低下頭說:“對不起,親愛的,我知道我傷害你了,原諒我好嗎?”他輕輕抱住我,吻著我的頭發,說:“我知道我那樣做,你很不高興,我是狠下心逼著自己這樣做的。你剛來美國,就像個不懂事的小女孩,安全開車的事,我一定要教會你!記住,開車上高速,一定要在最快時間裏把速度加到70碼,你慢了人家就會撞上來!太多人因為犯這個錯誤丟了命。記住了嗎?一定要牢牢記住哦!”
我恨恨地說:“你怕死啊?你死了我也死了!你不死我也死好不好?”
這句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因為看到他眼裏一下子冒出了淚花。
連忙說:“好了好了,我說氣話,你也向我道歉了,這件事扯平了!”
“沒扯平!你說了錯話!”他抱住我說,“不許說死的話,永遠不許說,好嗎?”我看到他眼裏的淚水越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