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秦氏那麼執著換掉她的玉鐲!
這深宅大院裏的門門道道太多了,十一姨娘年僅十五,隻比她大三歲,要是兩人今兒戴了差不多的首飾,誰知道傳出什麼來!
女人活得這麼複雜艱難,大體都是男人的錯。文素卿很努力的不去想十一姨娘臉上的春光從何處來,也不去問秦氏看著比她年輕、比她嬌豔的小三們,天天在她眼底轉悠,是什麼滋味。
她能做的,就是安分守己,做一個好女兒。
僅此而已。
……
敬安堂。
侍妾們隔著簾子磕個頭就退了,正室夫人和姑娘們才有資格踏進屋內。此時,一陣陣笑聲傳出,原來東府的太太姑娘們也都到了。
文府從老一輩起就是分府不分家,子孫多了,為了區別隻以“東府”“西府”稱呼,兩府之間隔著一道垂花門,來往十分方便。
文素卿給東府的伯娘、嬸娘們行禮,一邊笑著接受她們的打趣。
“素素,你六妹的生辰馬上到了,你準備了什麼禮物?我家雅兒說要請六丫頭過去小聚,她要做東呢。”
“嗬嗬,大侄兒媳婦,前兒聽你說,雅兒最近學著管家,管得如何?”坐在上首,滿頭銀絲,帶著烏底翠玉抹額的老夫人,也是文老太太,和藹的問。
“老太太別說了,可不正是學管家,才心癢手癢想賣弄呢!”
文老太太聽了,臉上顯出喜色,“我們這樣的人家,女兒養在閨閣中是嬌客,但也要大大方方,打理家事不能差,不然讓人以為隻會琴棋書畫,忒過清高。”
秦氏隻得順水推舟,“……六丫頭十二歲了,是金釵之年,不若就熱鬧鬧辦一場,就讓四丫頭主持,要什麼對牌隻管給她,她們姐妹兩個有商有量,也正好練一練管家。到時候再請老夫人,嫂嫂們過來坐一坐。”
“嗬嗬,這主意好。”東府的大夫人笑著掩住口,又看著文素卿,“素素,怎麼不說話?”
文素卿嘴角彎彎,露出一個淺淺的梨渦來,“回大伯母的話,侄女才得了一架古琴,海月清輝。本打算送給六妹妹呢,聽祖母那麼一說,怕人說清高,猶豫不敢送了呢。”
“啊,海月清輝,那可是傳世的名琴,你也舍得?”
文素卿笑眯眯看著身側臉色泛紅的庶妹,“怎麼不舍呢,好琴自然要配琴技出眾的佳人。以侄女的琴藝,才是埋沒了。”
“呀,老太太可真是有福氣。姐妹們和樂融融,親切和睦,渾如一體,都是您教導有方……”
文老太太聽了,笑得合不攏嘴。
直到從敬安堂內出來,大夫人奉承的誇讚聲還不絕於耳。文素卿嘴角輕輕一彎,暗想大伯母真是可惜了,多少玲瓏爭寵的手段,要是當初嫁到西府來,今兒保管文老太太的嫡親女兒都得倒退一射之地.
人皆有趨利避害之心。文老太太的出身不凡,是當今陛下的堂姑母,真真切切流淌著皇族血脈。不然,怎麼以秦氏高貴的出身,也不得不在日常生活中,對婆婆言聽計從?
過了連接東西兩府的垂花門,沿著碎石子小路走不多久,就到了假山竹亭後的一僻靜山房,這是為東西兩府兄弟姐妹之間讀書準備的場所。文素卿信步走來,遠遠的就聽到一番爭吵——
“大理寺提刑官劉封被判抄家,怎麼能說是‘善惡有報’?劉提刑在任上破獲了許多案件,讓真凶伏法獲罪,乃是依據我齊國律法。而他自身罪犯不赦,也是依據律法。兩者不可混為一談。”
“兄長誤會了,愚弟是感歎,劉提刑官審判了那麼多人秋後問斬,可曾想到自己有一日也會被抄家問罪呢?或許他就是覺得自己精通審案過程,無人能察覺他的犯法之事,才膽大包天的。”
“你們別說了,”一道懶洋洋的聲音響起,“他犯法,獲罪,天經地義。幸甚我皇仁慈,沒有牽連九族,滿門抄斬。除劉氏嫡係外,允出銀自贖。要是在趙國,哼哼。可記得八年前的‘謀逆案’,趙氏一族的女兒可都是進了教坊司的。聽說當場就血濺五步,死了兩個!趙氏一族為趙國立下多少功勞,後代子嗣斷絕,女兒還要受人侮辱作踐,真真是……”
文三少一番話,引起不少感慨。
文素卿站在山房外,那四個字“血濺五步”混合著清晰的噩夢,撲麵而來。半裸的丫鬟死不瞑目倒在草叢裏,仆婦佝僂著背脊被一槍穿刺,還有六妹……不,是六姐,她一襲白衣,笑得那麼淒涼,砰一聲,從落花樓上頭朝地墜落。
一地腥紅。
嘔,吐不出來。文素卿隻覺得天旋地轉,無數的影像從她腦子裏鑽出來,哭著喊著逼她不要忘記。
“你是趙氏女,你是趙氏女……”
她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