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重新鼓起生活的風帆
第一次上訪便這樣結束了,整個的訪談時間不出兩小時,從一開始到訪談結束氣氛是和諧的,談話是友好的。真想不到上訪如此輕鬆,如此地令人滿意,我真的有點後悔上訪太晚了。
回到家裏的第二天,春節剛過農村裏正閑著,我抓住這難得的閑暇功夫,隨家學去他們生產隊裏去做由他攬下的石工活。這一幹就是七八天,到了正月二十六。家學攬下的活做完了,趁生產隊春耕生產未開展之前,我想借這一段時間去找那曾元顯。楊院長告訴過我別去糾纏曾元顯了……話是這樣說,冤家對頭怎能一句話了之,何況這話不是出自曾元顯之口。昔日的苦大冤深不正是曾元顯一手策劃的嗎?通過別人的嘴讓我與他恩怨兩消不說清楚能行嗎?
想到了要說清楚,講清楚必須麵對當事人。製造了冤假錯案輕描淡寫地一句話算了,那政治陷害製造出妻離子散、含冤受屈這口氣一憋數年怎麼說算就算了呢。不能算,找他去問個所以然。就在正月二十六這一天,我將孩子放在母親家裏,怒氣衝衝地往區政府奔去了。
區政府搬離石頭鎮幾年了,石頭鎮不通公路,交通不發達。區政府因時地利搬遷到成渝公路邊上,這是正確的決策。石頭鎮到區政府八華裏,八華裏對年輕人來說不在話下,對善於運動雙腿走路的青年人不放在心裏。八華裏,緊走快趕半個小時便到達了。還在學生時代,每天天不亮我就起床跑步,從石頭鎮跑到區政府地界然後跑回家。上學也好,做工也罷從來兩不誤。腳上練出了功夫,至今我一直保持著走路的習慣。
走進區政府大門,也就是八點來鍾,剛好是上班時間。區政府設立在一座沒收的地主莊園,那年月精兵簡政,辦公用地以舊翻新,辦公用具一切從簡。黨中央號召厲行節約,樹立了廉政清明的政府形象。文化革命一到來,世道變了,清正廉明無人重視了。
走進大院的大門,第一間便是區委書記辦公室。區委書記辦公室設在大門邊,接近群眾,能及時地收聽到群眾心聲,能及時地改善政群關係。
我走進區委書記辦公室裏,王書記一個人當班。辦公室裏邊就一張辦公桌,幾張接客談話用的長條木凳。王書記一見是我熱情地招呼:“來啦!”正想請求王書記了解曾元顯的信息。王書記心知肚明地向我提醒:“你是找曾元顯的吧!呶,在後院呢。”順著王書記呶嘴的示意,我謝過王書記,直撲後院尋找曾元顯了。
王書記剛恢複工作,呆過學習班,住過牛棚。共同的不幸讓我認識了王書記,王書記也認識了我。要不然一照麵便親人似的關心又熱情呢。
區政府的後院,東西長廊,左右廂房。一間一間的廂房門口上邊,斜插著木牌子,木牌子上邊標明著:秘書室、信訪室、公安室……我找著了公安室,必然會找著那曾元顯。公安室門虛掩著,牆上邊的玻璃窗緊閉著。苦大仇深的我怒發衝冠,不容分說地抬腿一腳,砰地一聲響,虛掩著的門給我一腳踢開了。
門開了,室內坐著兩個人,兩個人分別坐在辦公桌的對麵,桌麵上攤著廢報紙,廢報紙上邊堆滿著拆卸下來的駁殼槍零件,兩人正在擦拭著槍械。兩個人同時都擁有著駁殼槍,一個人我不認識,一個人正是曾元顯。當我心裏咯噔一下來的不是時候,誰知曾元顯一見我出現,先是吃了一驚,迅速耷拉下腦袋,“唉”地一聲長歎。
人常說: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一肚子冤氣的我,讓這尷尬的場麵窘住了。殊不知曾元顯做賊心虛,沉不住氣地先氣餒了。我抓住了一瞬間的變化,礙於另外那擦槍的同誌與我素不相識。一時間不好當著他的麵前發火。我瞅見進門靠牆處有一條舊長沙發,怨憤難消地“嗨”地一聲坐在那沙發裏邊靜觀其變。
沉默!屋子裏邊充滿著濃烈的火藥味。陌生的擦槍同誌,心知肚明冤有頭、債有主。見我怒氣衝衝地一言不發,知趣地迅速起身,將桌麵上的報紙往起一卷,將拆卸下的駁殼槍械用報紙包裹好,不聲不響地離開屋子出門走了。
屋子裏就剩下了我倆人,一是一手製造出一係列冤假錯案的曾元顯,一是給曾元顯無中生有地打成反革命的受害者。想當初,曾元顯借助文化革命之亂篡奪了領導權,不可一世目無王法何等地囂張。今兒個偽裝剝去,小小的一位區政府裏邊的公安特派員,又是出人意料地狼狽不堪一擊,灰頭土臉地一副白賴相。
曾元顯唉聲歎氣地乞求我:“你的事怎麼都怨我啊!”顯元顯不愧是老狐狸狡猾多端,一聲歎息不由人怒火千丈。我憤懣地高聲駁斥:“無恥!真個的狼子野心天人共憤。你忘了你不可一世的時候何等地囂張,你忘了你詭計多端地陷害良民從不手軟。身為公安特派員,目無黨紀國法從不考慮後果。你到石頭鎮找我談話,不是存心地接受意見,而是公報私仇大打出手。我當時對你說過一句話,提醒你眾怒難犯,別看你一時胡作非為猖狂亂跳,真理隻有一個實事求是。一旦真相大白的那天,眾人一口唾沫也會淹死你……沒忘吧?你也知道有今天。群眾的憤怒讓你真正的認識,假的就是假的,偽裝應當剝去。我曾經對你講過,作為人民的公安員,神聖的職責是保衛人民,保衛社會安寧。你一意孤行地上竄下跳,製造群眾鬥爭群眾,唯恐天下不亂。製造出冤假錯案你以為就沒事了嗎?清算你的時候沒到。我曾經多次善勸,引用毛主席教導感化你:惡有惡報,善有善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如今你從高台上摔下來了,誰讓你當初冥頑不化。得勢的貓兒形似虎,你那老虎屁股摸不得。當時我就給你提了醒:你能奈我何,充其量打成反革命,你還槍崩不了我。怎麼樣,你費盡心思、捕風捉影完全沒出我所料。人常說:得饒人時且饒人,利令智昏的你無視黨紀國法,對群眾大打出手你不是娘生爹養的嗎?黨的一貫政策是給出路的政策。你居心不良擴大打擊麵,唯恐天下不亂,你才是真正的曆史的罪人……”
曾元顯一言不發,耷拉著腦袋頭也不敢抬。辦公桌上的那一堆拆卸的槍械也無心去拾掇,不斷地唉聲歎氣,蔫不拉嘰的就像害了大病似的,看著離死差不了多遠了。
“吃飯了!吃飯了……”
門外後院裏邊,驚天動地的食堂炊事員不斷地嚷喊聲,一間一間的房門乒乓聲,踢踢遝遝的腳步聲。吃午飯時間一到,辦事員們手裏端著自備碗筷朝著食堂裏邊走去了。有一位同誌路過曾元顯門邊,見房門開著,探進頭來問曾元顯:“你不吃飯啦?”曾元顯半死不活地沒力氣似的回答:“我不餓。”路過同誌心生疑慮:該吃飯怎說不餓啊?一見我怒發衝冠的模樣,心裏明白了咋回事了,自討沒趣地吃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