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早上,他在妻子身邊醒來。由於妻子是麵朝牆睡覺的,他隻看到妻子濃密的披肩金發。睡裙蓋住了豐滿的臀部還有白皙的腿。其他什麼也看不到。以前,哪怕是在他最大膽的夢裏麵,妻子也都總是穿著衣服的。這應該是什麼病態心理吧。

習慣性的清晨神經疼痛的布萊裏奧齜牙咧嘴,他踮著腳輕輕走向廚房去弄杯咖啡,服了兩片阿司匹林。同時他也打開澡盆上的水龍頭放著水,之後好洗澡。在洗臉池的鏡子上,他看到了自己的麵孔。這是一張筋疲力盡的男人的臉,黑眼圈很大,骨頭棱角突出。

洗澡水太熱,上麵熱氣繚繞,像是一層霧一樣。看著這水汽,布萊裏奧躺進水中,伸開了雙腿,又開始思考回來之後的娜拉那無法理解的舉動。

要知道,他已經給她留了十幾條短信,然而她是死是活自己都不知道——她一個字都沒有回。

她會回話嗎?她不會回話嗎?

用腳趾打開冷水開關後,現在的布萊裏奧準備祈禱她不會回話和他將失去一切。但是明天,他的慣性還是會讓他往完全相反的方向想。刮完胡子之後,他穿上一件翼領白襯衣,配上牛仔褲。盡管天氣很熱,他還是係了一條黑色皮領帶。這麼仔細的裝扮,如此考究的優雅,足以適合所有用一生來等待某個人的男人。

為了不過分的去想娜拉,他開始觀察下麵的女鄰居——她正在院子中間。這是一個八十多歲的俄羅斯女人,幾年來都從未出過門。他開始任意猜想——想到了積滿灰塵的提花桌布的味道,還有大小便失禁的老貓的味道——因為她很明顯決定看電視一直看到死。

看著她不急不慢地吃著自己的麵包片,布萊裏奧突然也開始羨慕起她來——至少再也不用等待什麼人。

然後他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閑逛,輕手輕腳地像個無足輕重的停職的小人物,盡量不吵醒妻子。同時也把百葉窗一扇一扇地打開,看著窗戶外麵明朗的天空。

他們住在這棟老樓的頂樓,窗外可以看到整個美麗城(中國城)。秋天有時會有白雲飄過,這時的感覺還真有點像住在豪華旅館裏。

雖然他們的這套房子其實很醜,而且不舒適,但是還是有優點的:很大,而且是躍層,上下由一個螺旋形的樓梯相連,這樣就總能避免兩個人在家中擦肩而過。

由於是躍層,他們可以交替使用兩層的空間。因此,當一個人在樓上聽音樂的時候,另一個人就可以安靜地在下麵那層做自己的事情。

實際上,他們經常都是分別占據著自己的空間。尤其當關係緊張的時候,他們會各自待在自己的樓層,在自己的角落裏看電視——不用忍受另一個人的評論。

妻子和他基本上是住在同樣的空間裏,生活在同樣的時間與節奏中,睡覺有時一起——在薩碧尼的臥室內,有時各睡各的樓層。然而,他們更像是生活在兩個不同世界的人,而且兩個世界之間的距離是那麼遠,甚至無限遠。

有樓梯,房子又大,又缺少家具,這些情況也許加重了彼此的空虛感。這種空虛感包圍著他們兩個人,即使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也是如此。甚至於,下午布萊裏奧越來越經常性地像個孩子那樣自忖:這個房子裏是不是隻有他一個人。

“你已經起來了?”妻子突然在他身邊出現,驚訝地說。她身上穿著浴袍,頭上裹著毛巾。自從眼睛發炎之後,她一直戴著深色眼鏡,幾乎從早到晚從不離身。現在深色眼鏡給了布萊裏奧不同的感覺——似乎一個盲人在為他的欲望而來。直到他擁吻她的時候,感覺到她涼涼的臉頰,還有她那暗示拒絕的身體姿勢,他才斷了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