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底,八路軍包圍馬莊,有李姓國民黨官長勸三害隨其撤退,三害拒之。受褚七唆使抵抗八路軍。
馬莊後終為八路軍耗兵眾多打開,今人仍傳聞村北柏樹林內每至深夜則兵聲四起。三害為八路軍所執,因其抵抗八路軍及其為幾十裏之土地巨頭,又為民團團長,故批鬥會後放其回家,當三害行至钜龍河灘(原西集鎮駐地以南)時,遭背後槍擊而亡。
其宅院後改為白彥縣政府駐地,時縣長姓宋。此時全國尚未全部解放,原屬於嶧縣。二十世紀五十年代,西集地區改為嶧縣第九區,後又劃歸滕縣,又劃歸齊村區。今屬山亭區。三害宅院後改為西集糧所。馬莊之原土壕溝今已不存,河南岸又建新村,名新宅子村。三害之後人亦散流於他地,亦多奇才,今鄉裏已無嫡親。
補考:
※三害之女,盛裝流彩,綢裙嫋娜,描卉香溢,繡鳳若飛,曳弋如仙女臨風。
※家丁任氏,飛簷走壁為能,曾自西屏風登屋頂,飛房越脊入古樓,投以磚石擊而戲老秀才(管賬先生)。時老秀才乃著大褂臥於月門下,此老為人迂腐而迷信鬼神,冬季穿袍,夏季穿馬褂,聽見磚石之聲而不見其人,乃大驚失色,叩首如雞啄碎米,連呼“仙家饒命!!”
※家丁劉氏,槍法極神,三四裏地見人影而開槍無不中。嚐肩槍行於市,見烏鴉旋於頭頂,口罵“晦氣!”隨手擊發,應聲而落。人稱“老毛”。時土匪爭吵時往往賭咒雲“心不平者,出門遇見老毛”。
※西集鎮李新莊有一李氏,為抱犢崮馬子(土匪)孫美珠之暗探,因屑事引起孫褚之仇。
※解放之初,西集之地習俗為之一新,去縣政府離婚者如雲。多為童養媳(當地人稱團兒媳子),不堪虐待故。女子因羞見於人,乃以特製黑巾包麵,戴竹鬥笠。
1986年7月31日采集
8月11日修訂。
橡樹林
泰山的美在於古在於樹。深秋是泰山最美的季節。泰安求學四年,最難忘的莫過於深秋那漫山遍野的橡樹林了。
在我的心目中,秋天總象一位聰慧而美麗的小姑娘。在那條明淨的小河岸邊,我看著她碧綠的裙漸漸地變作淺黃、棕紅、淡紫,悄然涉過小溪流,走向幽鬱的林子深處。那個圓圓的綠心湖是她的眼睛,盛滿了她盈盈的溫情和哲人般的思考。
我喜歡在秋風中自我流放,在漫無邊際的行走中毫無顧忌地把滿懷的思緒撒向秋野。
橡樹林卻以憔悴的神情迎接我。地上已堆積了一層落葉,走在上麵的簌簌直響。褐黃色的橡樹葉們在空中摩挲著,與秋風協奏著壓抑的交響曲。一切仿佛正走向一個固定的位置。天空中不時有三三兩兩的落葉在飛舞,象晚秋的蝶。
秋姑娘在橡樹林中悠閑地走著。
一隻綠色的鳥向林間深處飛去,它棲息過的枝條上驀地站起一片劍戟一般的橡樹葉,秋風中它有些單薄地抖動著。天有些冷了,時令早已宣告了它的死亡,但它仍傲然地挺立在枝頭,全身的芒刺在倔強地紮撒著,根本不象垂暮的秋葉,更象一位巡視疆場的老將軍,傲視著林中旋轉的秋風和漸近的死亡。
褐黃色的橡樹林不甘寂寞地喧囂著,發出嘶啞而沉渾的響聲。一霎間,我猝然發現了自己的淺薄和蒼白。秋天不是生命的休止符,而是生命交響曲中的一段旋律。橡葉們正是演奏著這段樂音而逐漸越過生與死的界碑的。他們從此進入了一個永恒的夢境。他們傲視死亡,卻懼怕死亡之後漫漫長夜般的寂寞。是啊,在這個本來就孤寂的世界上,寂寞地生存該是何等的悲哀啊!所以,這些不甘寂寞地生存的橡葉們臨死前的苦苦掙紮,此時又是何等的悲壯和令人肅然起敬啊……
我從林中走出,如血的夕陽正把霞光灑向千山萬穀。橡樹林被塗上了流暢的橘紅色。橡葉們在夕陽下顯得更加沉靜秀美。陣陣風過,落葉繽紛,這些落葉在明淨的空中翻飛,如一群顫動的音符!
哦,深秋,一個哲人的宣言,一個美麗的死亡。
更應該讚美的,是不甘寂寞的生命。
1986-11於泰山
古墓群
象夜空中失落了一群星星,象疲憊的牛車拋下沉重的負載。你靜靜地被遺忘在曆史長河的沙灘上。稀疏但龐大的陣容,破碎的陶罐,淺綠色的石馬,白瘮瘮的頭顱骨……
一切都在靜寂中走向必然,時間在這片山間盆地仿佛達到了冰點。冷冰冰,沉甸甸地宣告了一個久遠的冬眠。
你埋葬了曾經生龍活虎的生命,而今卻昏昏睡去。沒有煙火的供奉,沒有膜拜的人流,隻有一片難捱的落寞。
那一口口開敞的墓坑,一座座雜蕪的土丘,象一個個沒有代謝卻仍有思維的伏蟄的生命,艱難地張開大口,傾訴著千百年的囈語……
我總愛枕著厚厚的史書走入深遠的夢鄉,但曆史總是勝利者來書寫的,史官的筆也難免有彎曲的時候。我知道,即使是翻爛了成堆的史料,亦南覓到你最真實的足跡。你所能留給我們的隻是一個謎語,一個永恒的謎語。謎底就是沉睡在泥土中的你。
把你想象成一個披甲執銳的武士?或者學富五車的治世鴻才?
當然,你也可能是位儒雅的商賈,更有可能是殺人越貨的強盜!……
想象的車輪在心的原野裏盡情地馳騁,但西天那血紅的夕陽理智地告訴我,作為一群匆匆的過客,你不過是先我們留下了這一抔沒有完全爛掉的朽骨而已。沒有人知曉你的前身,也沒有人非要知曉不可。作為後續者,我們都已注定要重蹈你的歸宿……
如火般激燃的西山坡上,突然傳來野獷的歌聲:“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
夕陽在淪落為漫天的粉霞,我火熱的心正在滑向愈來愈冷的深淵。
過去的,就是過去了。就象一卷書,翻過去就翻過去了。除了給史學家們留下餘味無窮的問號外,對絕大多數普通人而言,則無異於永別了。人們所看重的,不過是現實而現實的生計問題而已……
突然間就感到了悲哀,感到了不幸,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過的心的寒冷和戰栗。
生活在這個擁擠的物欲橫流的世界上的生物,該是何等的可憐和可悲啊!在曆經了一場場死與生的爭鬥後,時間所留給後來者的,不過是為數極少的墓碑,權當了曆史匆匆的腳印。對於芸芸眾生而言,不過是一種裝飾一種陪襯罷了。而這種周而複始的過程,就演化成你的世界和世界的你……
1988-6-12於臨沂金雀
沂蒙山紀行
1988年5月到6月,我跟隨敬愛的劉世儒先生到費縣的塔山林場參加畢業實習。期間,我騎自行車參觀了孟良崮,代先生到祊河林場采集過楊扁蚜的標本,赴臨沂瞻仰過華東烈士陵園。在塔山,踏踏實實地做過關於梨斑葉甲的試驗研究,我覺得自己真的畢業了,無論是情感上,還是學業上——我終於有了自己觀察世界的新的視角。我是帶著一顆受傷的心靈踏上這片土地的。因而我的筆觸更給這片古老而貧苦的土地蒙上了黃昏般的憂傷。
——題記
1在垛莊河平緩的河灘上,我遇見了一位八十多歲的牧羊老人。
河灘上是一片綠蔥蔥的白楊林。夕陽透過密匝匝的枝葉投灑在他的身上和臉上,發出紫銅色的光澤。
他木然地坐在小板凳上,看護著他的五隻白山羊。
我同老人家談起了這條河,談及了垛莊和孟良崮。
他還能憶起許多許多的往事。
他的眼睛微微眯著,平視著那縷如血的夕陽在樹幹上平緩地移動,神往地說:——
那時的八路和咱莊戶人真是一條心啊!
我有的我都給他們,沒有的想盡辦法也要給他們弄到。
老伴攢了一冬天的雞蛋,全讓她送給了八路。那時節我正病在床上吃不下飯……
我同他談起了現在。
他好象什麼都沒有聽見,隻盯著那一縷已經暗淡得接近消蝕掉的夕陽……
在大山寺村口,一位七十多歲的老大娘正在逗孫子玩。
我向她問路。
五月的烈日尚未抽幹我體內的水分,但幹裂的嘴唇已無法用唾液再潤澤。
老大娘看見了。
“孩子,你渴了吧?”
我舔了舔嘴唇,笑了笑,想搖搖頭。
大娘立即說:“你先歇會,我這就給你倒水去。”
我目送大娘的身影在百米長的不太寬的巷子裏挪移到盡頭,又拐向北邊的一個更小的巷口。
約莫半個多小時,大娘拎來一個大肚子白瓷壺,還有一個我所見過的最大號的茶碗。
她的花白的頭發被汗水浸濕了,一綹綹地耷拉在前額上。
我突然想起自己慈祥的母親。
沂蒙人的石榴茶能安神敗火。
我說:“謝謝大娘!”
“孩子啊,誰人出門能背著鍋灶啊?”
心仿佛突然間被潤濕了。一時間,我覺得自己的心地竟然也是那麼的柔順,象一隻有所依戀有所祈求的善良的羊羔,站在老大娘的身旁……
在跺莊冷藏廠飯店。一位十七八歲來自東北的姑娘。
她為我捧了茶,端了飯,又給我不厭其煩地指明了去孟良崮的路。
她的笑很甜美,眼睛裏飽含了溫順和熱情。
她告訴我,她的老家,也是這沂蒙山。
下午,我從山上歸來,她仍坐在門口,正用溫順而熱情的目光迎接這個紛亂而匆匆的世界呢。
孟良崮山下的橫山後村,一對不知名的好客的姐弟,給了我周至的接待。
石嵐水庫那平闊的草灘上,我看到了如雲的羊群和紅色的牧羊女。聽到了沂蒙山人所引以為豪的沂蒙山小調——
沂蒙那個山,好哎喂……
從費縣到孟良崮的簡易公路旁,隨處都可以見到那些駕著大篷車,追花逐蜜的江浙放蜂人……
終於,我發現在沂蒙山的荒涼和貧窮後麵,還蘊含著一個富饒的礦藏,一個迷人的風景。
2我們剛到塔山的時候,正是一個黃昏。
濟寧藝術學校的師生們剛走。他們畫走了破殘的草廈房,畫走了幹枯槎枒的老棗樹,畫走了漫山遍野凍成火一樣顏色的黑鬆,也畫走了沂蒙山人的淳樸和善良。
陽光正烈,曬得水麵冒煙。但林場的幾個年輕工人卻在塘邊專心致誌地釣魚,形如盤膝老者,神情麻木而悠閑。
黃仁村的拖拉機手段尊喜告訴我,他現在的拖拉機根本不敢出村搞運輸,因為要繳納十二種費用。他隻是在農閑時幫助左鄰右舍搞點小工程。
他說:“老輩人都說國民黨的苛捐雜稅多如牛毛,眼下啊,莊戶人隻求能吃飽就行了。”
一位參加過孟良崮戰役的老戰士對我說——
我們沿著沂蒙公路向臨沂開拔,沿途到處都是守著成筐成筐饅頭和雞蛋的沂蒙老百姓。他們熱情地扯著你的手,把各種食物硬往你的口袋裏塞,那份熱情簡直勝過了打架。我知道沂蒙人當時的日子,他們辛苦了一年,每個人也未必就能吃上一兩個雞蛋。
3長期而艱苦的戰爭,使沂蒙人付出的絕非僅僅是巨大的物質和人力上的犧牲,更為主要的是他們無償地毫無保留地自願地交出了他們的熱情、淳樸與善良!也正是這樣的一種無私精神和物質方麵、人力方麵的相互緊密結合,才使革命戰爭獲得了巨大的鼓舞和支持進而取得了偉大的勝利。
每一種信仰和熱情都有被現實無情地嘲弄和愚弄的可能。這些信徒是悲哀的,是被最無情的攫取剝奪的精光的一群善良的可以讓上帝也流淚的人。
4一個政黨,一個統治階層或權力集團,一旦在生活上走向腐敗,也往往就是其政治腐敗的開始。一旦失去了政治上必要的廉潔,而其本身又不具備從根本上醫除這種腐敗的能力,那麼它必敗無疑。不是自身的痼疾葬送掉自己,就是人民群起而推翻它,國民黨就是一個鮮活的例子!!
中國有五千年的文明史,每個中國人都可以從中得到昭示。
人民是善良的寬容,可絕非迂腐的善良和軟弱可欺的寬容!他們也不允許超越限度的壓迫和剝奪。否則,他們的反抗也往往是最無情最殘酷的。物極必反,民心不可欺!
這也是一條鐵的規律!
沂蒙人現在在思想上存在三代:屬於革命戰爭的、屬於內亂的和屬於務實的。我們不需要那些革命老人們依靠記憶去安撫他們的精神,也不需要那些身曆人生漩渦的知命者們的苟且,當然也更不需要從那些自鳴得意的所謂的務實的年輕人那裏重溫舊時代人對金錢絕對的禮拜和銅臭!
5在我們這個社會,要衡量一個人的社會地位和職業的價值,不是這個職業對於國計民生的重要程度,而是從事這個職業能否獲得更多的個人直接利益。換句話說,即能否得到更多的實惠,包括能否支配其他職業。
站在華東烈士陵園裏,我麵對蒼天,久久難以釋懷。那一個個先烈的名字向一把錐子,直插心扉。
沂蒙山啊,如同一位慈祥的母親。六萬一千八百二十名兒女的英靈,安睡在她寬廣而貧窮的懷抱裏!
6孟良崮,應當是一座豐碑,應該是七十二崮中無與倫比的最高峰。
然而在現實生活中,隻有當你站在遠處時,你才能覺察出他的偉岸和氣勢。
那潔白耀眼的槍刺直刺藍天,刹時把孟良崮從地上升高到了天上,使他成為七十二崮中最奇妙的風景和神奇的圖畫。正如一位一直生活在你身邊的平凡的老人,隻有當某一天你突然發現他竟有著許許多多凝聚著血汗的軍功章時,你才能意識到他的偉大和可敬。
真正認識沂蒙山人亦如此。
隻有翻開曆史,隻有翻開那染著沂蒙人血淚的革命戰爭史。
7別了,這片多情的土地!列車在緩緩地加速,愈來愈快的是沂蒙山那後移的腳步;
別了,這片神奇的熱土!隻有在離開他的刹那間我才突然意識到我並不是一個沂蒙山人。
旅行桌上放著我一個厚厚的筆記本,那是兩個月實習生活另一個收獲,一個遠非學術報告所能比擬的沉甸甸的收獲。
我走了。
我帶著一顆受傷的心而來,卻帶著一顆沉靜的心而去。
我知道這段難忘的旅行於我的一生將是一場新的人生的啟迪。或許它能成為一麵旗幟、一種標誌、一行深深的腳印,或許它能成為一聲召喚、一聲春天的小燕子的呢喃而召喚著那些真正的有意於造福人民的年輕人!
1988-6-15日於兗石鐵路
懷想師恩
——記念劉世儒先生
幾天前的大雪使女兒得了感冒,不能去幼兒園。我隻好請假在家裏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