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憶,最憶是荷花
荷花是我隨父母下放的地方。按當時的行政區劃,它在天門縣盧市區淨潭公社荷花大隊。更準確地說我6歲那年隨父母離開盧市鎮下放的地方是荷花大隊第八生產隊——黃家灣,那是一個緊靠華嚴湖的偏僻鄉村。我在那裏整整生活了六年,至到12歲隨全家返遷回盧市鎮。荷花黃家灣,度過我童年的地方,成為我人生中記憶最深刻的一部分。
四六、春之憶之柳苞桃萼
漸漸地,那畫筆將那淡黛塗成了霧樣的綠。你得想象著那畫幅的壯美,你在那開始返青的小草和那升騰起的綠霧中看得到春天的萬般風情,那是一種若隱若現的美,一種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美,好比戴著靛青藍花頭巾的村姑在見到心上人兒的時候躲在門扉後麵的淺笑。
黃家灣春天的油畫是從初春著筆的,整塊畫布大氣而充滿著生機,一種騰騰上升的熱望點綴其中。
首先是阡陌上的小草泛出一點嫩綠,田野裏的小花輕悄悄地探出頭來,這時你站在村口向遠看,會覺得遠方的樹還是淡黛的,好比工於寫意的高手,用那丹青點染,空白一大片一大片地留著遮著掩著,猶抱琵琶,欲說還休。
漸漸地,那畫筆將那淡黛塗成了霧樣的綠。你得想象著那畫幅的壯美,你在那開始返青的小草和那升騰起的綠霧中看得到春天的萬般風情,那是一種若隱若現的美,一種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美,好比戴著靛青藍花頭巾的村姑在見到心上人兒的時候躲在門扉後麵的淺笑。
待到仲春,百草豐茂,千樹競綠,那畫布上的著筆仿佛潑墨一般,濃墨重彩,那才叫媚態萬千。隨著大地一天天地轉暖,樹兒仿佛一夜之間放綠,綠的蒼翠綠得大膽任性放縱而張揚,而太陽好像是一夜之間就變得熾熱起來。
現在來回憶黃家灣的春天景色,我的心仍然能激起一股澎湃的春潮。
那廣袤的鄉野的昂揚揚熱騰騰的春啊!
在這花事繁複的季節,我所居住的村莊卻是寂寞的。
黃家灣少有花兒,莫說是青枝粉白的梔子花,紅豔可人的美人蕉,就是那在細長細長的青藤上開出的淡紅淡紫的喇叭花也未見過。我在童年見過的這些花兒全是我在外公的村裏子見的,外公村子裏有一叢一叢的美人蕉,有綠葉襯托的美豔無比的牡丹花,有香氣嫋嫋的梔子花,即使是茅廁旁也盛開著紫色的丁香和那一朵朵牽藤引蔓放肆怒放的喇叭花。
花期中,黃家灣最惹人注目的當數我家門前的那一樹粉紅的桃花,現在想來,那應該是村莊裏唯一一棵桃樹開放的花兒。桃萼還沒有燦然開放的時候,滿心的等待最是讓人心動。總是在清早上學的時候,在中午回家的時候,抑或在傍晚玩耍的時候去探望那撩人的期盼與等待,滿樹的綠葉中,你會驚喜地看到,先是樹枝爆出一個個的小花蕾,再是稍稍地沁開一個小口,漸漸地在不意間,花兒就放了開來,粉嫩粉嫩的,鮮豔欲滴。陽光燦爛的時候,滿樹桃花的那個豔麗,真是耀得人不忍離開。最怕是一場夜雨,讓打落滿地的花瓣,添人遺憾。一早起床,看桃樹的軀幹黑黑的,還有桐油一樣的汁流下來,覺得那桃樹是為零落的花兒哭腫了眼睛。
桃樹的主人叫糞草,糞草的父親給他取一個這樣的名字是為了兒子的順利成長,糞草真的長成了一個矮墩結實的漢子。據說鄉裏的孩子把名字取得粗糙俗氣一些,孩子就會“坡垃”(即好養的意思)。糞草在正式的場合會將自己的名字寫成“奮草”。男孩子們總想偷糞草家的桃花,糞草看到了作瞪眼狀,然後一笑了之。但他的母親,一個厲害的婆婆,會拿著竹竿嚇得孩子們作鳥獸散。有那麼一兩個不甘心的孩子還想在桃樹的附近逗留,那婆婆一定高舉著竹竿追趕調皮的男孩子。我和弟弟們常常躲在家裏的門角看著這一幕而偷偷發笑,守著那一家人都不在屋子外時,俊宏弟會飛快地跑去摘下一枝桃花回來讓我們欣賞,他幾乎從來沒有被挨過竹竿。
桃花是屬於女孩子的花,主人大多隻注意了防範男孩子,殊不知女孩子更鍾情那一樹燦然開放的花兒。我們也總是瞅著機會趁主人不在的時候,踮起腳跟扯住桃枝折下一根來,用一隻裝滿水的酒瓶子插著,放在家裏顯眼的地方,左看右看。看花的心情是羞怯的,隻因是偷來的花枝,這種喜悅就隻能是隱隱的樂,偷著樂了。
那棵桃樹是不屈的,即使被折得遍體鱗傷,每年還是會結出許多果子。小小的桃子掛在枝頭上,更惹來一村孩童的關注。桃是青綠的,長著茸茸的毛,等不及成熟,就被竹竿打落得滿地翻滾。母親說那是毛桃,咬一口,酸澀酸澀的難吃極了,有時吃了肚子會立刻疼起來。我們還是吃,因為那是不同於我們生活中所有司空見慣的食物的一種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