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奮草家。就住在我家前麵。奮草原名一定叫糞草,這名字有些粗俗,按村裏人說法,是這樣取名孩子就坡拉(音譯,打蠻的意思)。一家人個子都矮,但很精明。他們家種了一棵桃樹,就在我們家門前不遠處,那是村子裏春天的一個點綴。他的弟弟德新總與我的弟弟打架,我弟弟老是罵他德新矮子。日暮掩柴扉的黃昏,玩鬧了一天的我們疲憊地坐在大門口的石坎上,呆呆地望著遠方的漫天彩霞,等著媽媽歸來,奮草大哥經過門口時,就問他:“我媽媽什麼時候收工?”他就回答:“你媽在地裏幹活時把別人家的秤砣踩破了,被公安局抓走了!”或者說:“你媽把別人的鴨子趕到河裏淹死了,回不來了!”第一次聽到這些,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後來知道是玩笑,隻得茫然地看著漸漸黑下來的原野,心裏祈盼著媽媽的影子早點出現。
嚴寺圭家。寺圭人很老實,老婆卻很凶,心也狠,和人吵架時什麼粗話都說得出來,不罵贏不收兵。他家有四個孩子,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孩子們倒是沒學到母親的尖狡,大都老實。
嚴漢潔家。我家的鄰居。他的老伴我們叫陳婆,開始做鄰居時很是欺負人,後來好多了。有一個兒子娶了媳婦生了孩子,婆媳關係一般。
嚴小舫家。小舫的母親是接生婆。小舫結婚是我在黃家灣見到的第一場婚禮。記得那門前人山人海看熱鬧的場麵,一把糖果撒出來我也搶到了兩顆。
村子裏有個五保戶,人們喊他江伯。單獨在村子前住著一間不大的瓦房。
黃家灣全村三十多戶人家,二百多號人,民風淳厚,人丁興旺,就經濟狀況來看,是全大隊數一數二的村子。
我們家下放六年後返遷回盧市鎮時,全村的人都去送行,東家幾個雞蛋,西家幾斤大米。光是那雞蛋,記得收了幾籮筐。離開村子的那天一大早,新國哥新華哥背了捕魚的花罩和一大筐魚前來送行,他們哥倆一定是半夜就到華嚴湖去捉魚了,一份樸素而真摯的情感讓人感動。父母的人緣極好,離開生活了六年的黃家灣,走的人淚水漣漣,送的人也是淚水漣漣。
多年後我帶著父母重回黃家灣探望,那村子卻是分成了兩個,中間隔著一條渠道,前麵一個叫嚴家灣,後麵一個叫黃家灣,印象裏和和氣氣的一家人分了家,讓我有些傷感。
2007年11月29日
七九、村之憶之睦鄰四圍
我從來沒去過那個村子,過了吳楊家咀,就到了華嚴湖了,倒是我的母親帶著我和村子裏秀關的娘一起劃船去華嚴湖時途經過那個村子。是在淩晨四五點鍾的時候,村莊靜靜地籠罩在霧靄中,我隻聽得見公雞的打鳴和槳聲劃水的聲音。我的同學吳積平是那個村子的,有一天他到學校來說他的母親看見一條蛇在自家的梁上望著她笑,唬得我們麵麵相覷。可是沒過兩天他的娘親就去世了。
荷花大隊一共有十二個村子,也就是十二生產隊,以大隊部幺屋台為中心,以東風之渠為軸,十二個村子呈橢圓形排著。黃家灣是八隊,在荷花,算比較富有的一個村。黃家灣的東麵是七隊葉家灣,隔黃家灣不到一裏地,兩村的中間種著棉花,棉花裏有很多野韭菜,我和櫻桃常在那裏麵挖這種東西,泥土上麵是綠綠的葉子,像菜園子裏種的韭菜,但泥土的下麵則是白色的根,根部長著一個小砣砣。拿回家洗幹淨了隻需用鹽醃一下然後塞緊放在缸子裏,過一天就可吃了,那個香呀,從此再未聞到。我的班主任葉望發老師住在這個村子裏,葉老師一直教了我五年,年年都做我的班主任,他的毛筆字寫得相當好,畫也畫得好,課也講得好,老師對我的愛護表現在言行上,選班長的時候,雖然我的成績是全班第一,但同學們說葉老師包庇我。下放後我家返遷盧市鎮時,葉老師送我一首詩:
卜算子詠鬆金光甘露育,青鬆極為秀,參天屹立萬木中,汝在叢中笑。
歲老根彌壯,霜寒葉更俏,山外青山樓外樓,欲與天比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