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初年,清州府有個協都統叫霍猛,是漢軍旗人,府上在當地也算有名望的人家。
這天晚上,霍猛迎娶了麗錦樓頭牌紅妓月嬋,雖然是娶妾,倒也熱鬧,側門懸掛了大紅燈籠,偏廳裏有一些親友來捧場,頭一個就是他的同僚吳遷,兩人都喜歡獒犬,雖然為了一個副都統的頂戴明爭暗鬥,麵子上還過得去。
一對新人正要拜天地,就聽見大堂外一聲怒喝:“慢!”霍猛大吃了一驚,是老母親!她才去念慈庵禮佛,不是三日後才回來嗎?
月嬋急忙叩拜,霍夫人陰沉著一張臉,側過了身子不肯受禮,冷冰冰的話語冷箭一樣刺心:“霍家祖輩書香,霍猛的原配夫人秦家千金何等高潔,怎容許娼妓來玷汙門戶!你們都給我聽好了,娼妓永不許踏進祖宗祠堂半步!死了,也不許進祖墳!”
月嬋的臉變得紙一樣慘白,她雖然是娼妓,可心高氣傲是出了名的,此刻麵對大堂上下數十人的目光,又羞又氣,一頭栽倒昏了過去。
老夫人甩手離去,賀客們不歡而散,霍猛心裏難受,一個人喝得醉眼蒙矓。晚上進了臥房,月嬋正對著箱籠包裹垂淚,看見他進來冷笑著說:“我為什麼跟了大人,你比誰都清楚吧?”霍猛啞口無言,月嬋色藝雙絕,豔名遠播,不知道有多少達官貴人對她垂涎三尺,這其中就包括同僚吳遷。
月嬋拭淚道:“我最重名分,進了這活牢坑那天開始,就發誓要堂堂正正嫁做正室,否則寧願孤老一生。王孫公子雖多,隻有大人你答應我日後扶正……想不到還是一場空。”
霍猛苦笑道:“我母親這麼執拗,這裏有一個緣由。”他翻開箱子,在最底層掏出一個小小的首飾盒,打開來,露出一個黃褐色的戒指,樣式古樸,顏色沉暗,卻看不出是什麼材質。
月嬋吃驚的目光裏,霍猛說起了一段往事。
霍猛老家在山海關內的易縣,是當地名門望族。一百多年前,家裏在修建房舍的時候發現地下現出一個巨物的骨殖,小小的頭,巨大的骨骼,長長的尾巴,據當地古老相傳,這是上古時代的“龍”。
霍家人驚喜欲狂,難怪本族族運興旺,富貴連年,原來是有靈龍護運!他們封存了那塊宅基,在一旁修建了一座供奉的祠堂。在那巨大的龍骨一旁,有很小的一塊單獨的趾骨,被霍家人恭恭敬敬地請出,請高人打磨了一對骨戒,作為傳家寶世代流傳下來,霍猛的父親年輕時貪了官司,是當地另一大族秦家舍命相救,才擺脫了滅門之禍。霍家上下感恩,霍猛出生之前就跟秦家的小姐指腹為婚,定親信物就是一隻骨戒。霍猛三歲時趕上明末戰亂,全家輾轉被擄到了關外,跟秦家也失散了。
霍猛在戰場上救過將軍一條命,所以得到了升遷。在老母親的殷殷叮囑下他多次尋訪秦家,可秦家早就在戰爭中被屠戮淨盡了。
霍夫人稟性忠義,牢記跟秦家的婚約,也因此霍猛才一直沒有成家。
霍猛說完,一陣倦意襲來,他告訴月嬋把骨戒收好,迷迷瞪瞪就睡著了。
他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醒來時一摸身邊,空空的,他叫著月嬋的名字,卻沒人應聲,她去哪了?
霍猛來到門外,一個趔趄差點滑倒,青石板上濕漉漉的,原來夜裏下了小雨。他喊了幾聲月嬋,還是沒人答應,霍猛慌亂起來,急匆匆在院子裏尋找著,忽覺得涼風颯颯,一抬頭,前麵假山背後老柳樹下吊著一個人!
這吊著的人正是月嬋。
霍猛急忙躍上假山,放下月嬋,她穿得整整齊齊,早已經沒了氣息。
霍猛悔痛交加,哭泣著:“月嬋,就算一輩子做妾,隻要我對你好,名分又算得了什麼?你怎麼想不開!”
他流著眼淚解開月嬋脖子上的繩索,這時晨光微露,依稀可見月嬋衣衫淩亂,臉上身上都有傷痕,難道她不是自殺?
霍猛天明報案,知縣徐傑迅速趕到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