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雷和司機連曉明來到榆樹屯的村口,車子就進不去了。今冬雪太大,這個偏僻的小山村看來沒人組織清除積雪,轎車隻好停了下來。
他們下了車,一邊讚歎著還得說是農村的雪景壯觀,耳邊就響起“咕咚”一聲巨響,把倆人嚇了一跳,扭頭一看,左側一麵大牆根下,一個穿著臃腫棉衣的老頭兒正在崩爆米花。
朱大雷走過去,和顏悅色地問:“大叔,你們屯有個考出去的研究生,叫江林,對吧?”
那大叔帶著大棉帽子,臉上手上都黑漆漆的,聽了這話抬起頭看了他們一眼,點了點頭。朱大雷緊著問了句:“江林常回來嗎?”
大叔拿袖子擼了下凍出來的清鼻涕,一邊忙著填火搖爐子,一邊說:“那孩子回來的時候不多,聽說城裏頭忙。不過人家錢可不少給他爸媽郵,屯裏老少爺們都眼熱人家生了個好兒子!”
連曉明說:“那他咋不把他爸媽接城裏去享福呢!你們村這麼偏僻,萬一有個急症救護車都進不來。”
大叔翻了他一眼:“你這小夥子不懂事!那城裏的日子哪是享福啊,是遭罪呢!他兩口子可不是去了城裏養老嗎,沒幾個月就張羅著跑回來了,嫌悶得慌,想這些鄉裏鄉親的。”
朱大雷點點頭,這時一個穿著厚厚大棉襖的老大娘靠了過來,看神色有點呆滯。大叔隨手抓起一捧爆米花塞給她,她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朱大雷問起江林家住在哪,那大娘居然聽得懂,嘻嘻一笑,指了指村頭一座青磚大院,大叔指的也是同一方向。
朱大雷和連曉明走了過去,一旁低矮的茅草屋把這院落襯托得更加氣派。兩個和善富態的老人迎了出來,把他們讓進了上屋。屋子裏暖洋洋的,炕上鋪著大花的織錦緞被褥,江林夫妻和二老的合影擺在櫃子上醒目的位置。朱大雷心裏先有了底,聊起來沒幾句就明白了,雖然二老沒和江林一起住,可日子富足,身體健康,對兒子的自豪滿意溢於言表。
朱大雷二人很快告辭,回頭往車裏走,兜裏的電話響起來,是父親打來的。朱大雷心裏一沉,接過來聽了沒幾句,就耐著性子說:“爸,三弟兒子考公務員的事我幫不上忙!您跟弟妹好好做做工作,別老是想著法兒的讓我犯錯誤!”電話嘟嘟響起了忙音,朱大雷歎了一口氣,跟連曉明訴起了苦:“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看江林的爸媽多容易滿足。老人要是安心跟你胡攪蠻纏,是真夠你受的!”
連曉明理解地笑了笑,朱局的剛直不阿可是整個係統裏出了名的,聽說他老家親戚甚至爸媽都對他的“不作為”提起來就罵。
兩人坐上車,朱大雷往後座一靠,舒了口氣:“幸虧走了這一趟!每一次提拔幹部都有小人嫉賢妒能,誣告不實,回去好好查一查舉報信是誰寫的,這股歪風邪氣一定要刹住!”
朱大雷是A市能源局的副局長,最近市裏出台了一項新規,“德孝治市”,建立了幹部德孝考核機製。這批晉升的幹部都有父母出具的德孝證明,本來也算圓滿,想不到一封舉報郵件指出,局裏擬任副處的江林提供的是嶽父母作的證,可他自己的父母到他家養老,沒過半年就給攆回幾十裏遠的鄉下了!舉報信裏還羅列了許多詳細的事例,說江林對風燭殘年的父母吝嗇冷漠,對母親尤其厭棄,遠遠沒有對嶽父母的孝心!
這要是查實了,江林的晉升自然沒了希望。
無巧不巧的,正好這天朱大雷有事路過江林的老家,朱大雷靈機一動,查清江林爸媽家的地址,來了個微服私訪,果然有收獲!
這一批任命都下來了,江林順利過關,升了副處長,市裏對新規的效果很滿意。沒想到才幾天,又一封舉報信擺在了朱大雷的案頭,打開信封先掉出一幅大照片來,信紙上隻有幾個大字:你們都被江林騙了!
朱大雷急忙拿起那張照片,赫然是一張全家福!照片背景是兩間快倒的草房,後排是江林和愛人還有六歲的兒子,前麵端坐的兩位老人土裏土氣的看著麵熟,可絕不是上次私訪時見到的江林的父母!
朱大雷指著照片問連曉明:“你看江林的爸媽眼熟不?”
連曉明思索了一下:“記不清了。差不多吧?爹媽還能現換?
朱大雷高聲說:“我看這好像是上次看到的那個崩爆米花的大叔!這個大娘,不就是在一旁那個癡呆老太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