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一航來到榆林村做村官的第四天,氣象預報就說要寒流突襲,氣溫會驟降到零下五度。
這裏是著名產菜鄉,才十月初,秋白菜還有一少半在地裏等著卷心,凍了就完了!村幹部們都分到各村督促搶收,喬一航負責的是二社。
晌午的時候,天氣還很暖和,滿地都是收菜的菜農,喬一航安了點兒心,一抬眼卻發現公路邊一塊地沒人收,他詢問旁邊一個村民,村民一撇嘴:“那是白梨花家的菜地,人家不差錢,菜都爛了也不怕,主任就別操心了!”
村民抬起手指了指不遠處一座漂亮的青磚大院套,喬一航皺了皺眉,正要趕過去,恰好此時那家大門嘩啦一聲打開了,走出一個濃妝豔抹的婦女,村民告訴他,這就是白梨花。喬一航就一愣,她穿著華麗不說,還踩著尖細的高跟鞋,哪是出來收菜的樣子?
果然,她搖搖擺擺走向路邊停的一輛小轎車,村民直起腰大喊起來:“白梨花,今晚有霜凍!你還去城裏逛啊?你家白菜不要啦?看把喬主任急的!”
白梨花遠遠喊了句:“沒事!這還暖和著呢,哪來的霜凍?我要參加同學聚會去!拜拜嘍!”
一揚手上了小轎車,一溜煙跑了。
喬一航這個氣啊,一矮身順手幫那村民砍倒了幾顆白菜,村民就跟他說開了:“人家老公是咱這有名的牛百萬,在南方做生意好些年了,還在乎這點錢?”
喬一航皺著眉說:“不在乎還種它幹啥?把地租出去也比糟蹋了強!她家還有別的幹活人嗎?”
那村民搖搖頭,還想再說什麼,他老婆在前麵催他抓緊幹活,喬一航也顧不得說閑話,又去四下巡視。
天快黑的時候,嗖嗖的小北風開始刀子一樣刮人的臉,地裏的菜也大多收好了,可那參加聚會的白梨花始終沒回來,喬一航急了,跑到那大宅院敲起了大門:“喂!家裏還有人嗎?馬上大霜凍,今晚不收白菜可就完了!”大門裏靜悄悄沒個聲響,喬一航憂心如焚,自己來到村裏的第一項工作,要砸在這白梨花手裏。
晚上八點多,北風呼號起來,喬一航推開宿舍的窗子,雪花呼地撲了一臉。他翻出一件羽絨服穿上,拿著手電走了出去。來到二社菜田,地裏到處是跺得整整齊齊的白菜,都蓋著棉簾子和幹草。
喬一航徑直奔著白梨花家的菜地過去了。
遠遠的,一個黑糊糊的人影在地裏忙碌,借著微微的雪光,能看見她把菜砍倒再碼好再加蓋。喬一航心裏一鬆,看來這白梨花還有點正事。他跑過去,到了跟前才看見,她一改白天的時髦裝扮,頭上裹著大圍巾,身上穿著大棉襖,雪夜裏也看不清眉目。喬一航氣呼呼說了句:“早幹嗎來的,聚會就那麼重要?”就幫著忙起來,白梨花嘴裏咕嚕了一句謝謝,兩個人各自忙自己的,也根本沒工夫搭話。可喬一航幹著幹著越來越覺得那身形不咋像白梨花,他問了幾句,那女人卻隻顧喘著粗氣拚命幹活,喬一航也就不再問了。
雪越下越大,菜終於全部收好苫蓋完畢,外皮的菜葉有點凍傷,不過損失應該不大。喬一航直起腰看看表,十點半了,他長出了口氣:“總算搶完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那女人忽然踉蹌了一下,一跤跌倒,喬一航急忙伸手去扶,就在這時,遠遠地兩束強光射了過來,喬一航的眼睛一下子啥都看不見了,等他適應了一下,看見一輛轎車在白家大門前停了下來,車上趔趔趄趄下來的,是那白梨花!
喬一航迷惑不解,不由自主地走過去幾步,那車上隨後跟下來兩個男人,攙著她往院子裏走,白梨花醉醺醺嚷著:“我沒醉,沒醉!誰說我醉我跟他急!老班長,明天你家酒店開業正日子,我還能喝!喝!”兩個男人敷衍著她,開了大門進去了。
喬一航搖搖頭站住了,回頭尋找那個跟自己忙碌了小半夜的收菜人,空曠的雪野卻不見了她的人影。他看看周圍碼得整整齊齊的菜,抖抖腳上落的雪花,才覺得兩隻手火辣辣地疼,都磨出了血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