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末,才進到城裏。進入榮昌老店的店門外廣場,下馬到了掛馬欄,將韁繩交給接待的店夥。
信手撩開遮頭蓋臉的風巾,露出了中年人的麵龐,友善的衝店夥計打著招呼:“小二哥,此間還有上房吧?”
中年旅客一麵解馬包,一麵解鞘袋向店夥問道:“店裏的客人多嗎?先說好了,我可不想睡大通鋪。”
“客官請放心。”
店夥牽著坐騎客氣地回答:“旅客是很多,但睡大通鋪的苦哈哈多,住上房的卻少,還有五六間上房呢!客官辛苦,從南麵來?”
“嗬嗬!小二哥怎知我打南麵來的?”
“客官的官話帶有南方地麵的口音。”
“嗬嗬!猜對了。”中年旅客一團和氣:“其實咱們南方口音跟王都官話很近,相差的並不是太遠,雖然有些土味兒腔尾,但也是各有不同韻味互不搭調,互相聽起來也不怎麼太吃力,因此兩地的僻鄉村老到了大城市,那股子土頭土腦味,不仔細聽還是聽不出來的。”
“話是這麼說,但也有人說是愣頭愣腦……”店夥突然發覺失言,臉一紅,伸伸舌頭做鬼臉,牽了坐騎開溜。
這位中年旅客,似已表明是南麵來的客人。
其實用不著他自己有意無意地宣揚,店裏的旅客流水簿上,必定登記他一切詳細的旅行資料。
落店或旅行,或者做小行商穿州過府,必須有兩種合法證件:府城核發的路引,類似於身份與旅行地區的通行證,和所攜行囊物品的憑單,也就是貨物另需關卡的稅單。
他在櫃台上有登記的來處,隻要有門路,想打聽一個人的底細並無困難。
櫃台管事登記他的姓名是錢三,行腳客商,三十歲,姓名很普通,沒留下多少印象,隻是讓人覺得這位行腳客商像江湖人更像是商人。
落店後洗漱畢,天色也剛剛黑下來,離開晚飯還有段時間,感覺尚早,他穿了件天藍色的抵腳長袍,肋下夾了黑布包裹,踱出了榮昌老店,在城裏逛了一圈。
雖然大戰剛過,但城裏恢複的速度不慢,基本秩序已經恢複差不多了。而且城裏確實比城外熱鬧,街道寬闊商肆林立,來回過往的人流也是摩肩接踵。在城裏穿街過巷的走了好長時間,近酉時初,才滿臉失望之色的回到店裏。一入店,就直接喊來了店夥計。
“客官,您回來了,晚飯是送到房間,還是直接到大堂食用。”先前接待過錢三的店夥計殷勤的招呼著,他對這位中年客人的印象特別好,因為眼前這位客官不像是最近這陣子住進店裏的客人那樣,一個個臉孔朝天,整天擺出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德行。反倒是一點架子都沒有,使人非常容易接近。
“到大堂吧,哦,對了,小二哥,你知不知道城裏那裏有打鐵作坊一類的所在。我有點事情要找他們幫忙料理一下。”
“打鐵作坊?是劍坊還是普通的鐵器作坊,這裏有很多呢……”店夥計一邊引路,一邊眉頭微皺的解釋道。還沒等錢三回話,就馬上神秘兮兮的湊近錢三的身前,笑嘻嘻的說道:“客爺,您老是想打造得手的兵刃?”順手把搭在手臂間的白毛巾往脖子上一套,小綠豆眼兒上瞭,狀似得意的瞟了錢三一眼,便搖頭晃腦,自信滿滿的吹噓道:
“我小六子雖說頭腦不見得有多好使,但這雙眼睛可是利得很哩,我就說嘛,客爺您像江湖人多過像行腳客商,這不,露餡兒了吧?其實,話說回來,您呐,根本就沒必要弄個假身份,要我的話,直接就用鏢師。鏢師多好啊!那派頭!那威風!那才是男爺們該幹的活計,那像是我呀,就一跑堂遞水兒的……”
“行了,行了,一人一個活法,趕緊告訴我哪有有打鐵作坊就好了,哦,是劍坊……”這當口,店夥計已經引他來到了東窗下的一副座頭。
這時的大堂內已經坐了九成食客,雖說眼下外麵還是秋風漸驟,有傾盆大雨的趨勢,冷意襲人,但這裏卻是熱浪滾滾,酒菜香撲鼻。推杯換盞,吆喝喧鬧的聲音也是一陣賽過一陣,那副勁頭,就是不用酒都可以驅寒了。
“要說城裏叫得上號的製劍作坊,隻有城西關的蔡家。他們家打造出來的兵刃劍器,雖說不能名揚全西北,但也是紅透半邊天了。客爺您明兒可以去他們家試試,不過……”
“不過什麼?”錢三放下手中的茶碗,一杯熱茶下肚,身上的冷意頓時消退了好多,眼見夥計話有遲疑,不由得好奇的問了一嘴。
“嗯,具體情況小的也不大清楚,隻是聽說,您老就當小的我是閑嘮,甭往心裏去,事情是這樣的……”夥計整理了一下語言,道出了具體的因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