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勞燕分飛(2 / 3)

無奈,夫妻二人隻好被這無法改變的現實壓下頭。心裏有一千個不願意,也無法抗衡這殘酷的事實。左賢王與蔡文姬二人,內心均是極其矛盾,隻是在這種不得不做出選擇的情況下,兩人隻能犧牲自己多年的夫妻感情。

對於蔡文姬而言,對於回歸中原,內心也是感慨萬分,那個讓自己又愛又恨的土地,那些承載著自己無數回憶的土地,回歸中原,可以在生自己養自己的土地上生活,可以明正自己的漢室之人的身份,更可以去完成父親未了的遺願,這一切都讓她對回歸有所期待,但是對於這片自己生活了十二年的大草原來說,這裏有自己的家庭,孩子,有那麼多難以割舍的情懷。這有不得不讓自己心痛,回歸中原,就意味著自己會和這裏的一切失去聯係,哪怕是自己的孩子和心愛的丈夫。蔡文姬心如刀絞。

但事已成定局,回歸中原是一定的。蔡文姬,這個多磨難的漢室才女,終於在異鄉留居十二年之後,回歸故裏,兩個相愛的人,隻能選擇分開,為了那些所謂的各自的深明大義。

隻是苦了這對相戀十二載的恩愛夫妻,愛情走到這一步也是非常不容易的。世間男女的普通愛戀本來並不會和家國政治有多大的聯係,但是蔡文姬不同,因為她是無所不通的才女。左賢王不同,因為他是鐵肩擔道義的匈奴賢王。

這樣的兩個人擁有過平靜喜樂的十載生活已經是實屬不易,是上天對他們真心相愛的眷顧。正是因為兩個人都不是凡人,所以他們有著很多我們普通人不能理解的矛盾和糾結。那些在愛裏享受過得喜悅歡欣,那些在愛裏遭受過得折磨痛苦,都不會被輕易遺忘。就算今日所作的決定並非他們本意,但是人生在世,又有多少事情能真真正正地不受約束,從而隨心所欲呢?當我們根本沒有辦法達到兩全之時,也許能委屈的也就隻有自己了。就像左賢王今日所作的決定,正是因為愛著文姬,才忍心看她離去。

3.勞燕分飛傷離別

有客從外來,聞之常歡喜。

迎問其消息,輒複非鄉裏。

邂逅徼時願,骨肉來迎己。

己得自解免,當複棄兒子。

天屬綴人心,念別無會期。

存亡永乖隔,不忍與之辭。

--《悲憤詩》蔡文姬

離別的日子總是很快就要到來。

左賢王擁著自己的愛人,文姬依著自己的夫君,兩人就這樣坐著,緊緊地抱著,一刻都不願分開,這一夜,沒有人在說話,夫妻二人就這樣抱著,也可以心有靈犀地感受到對方的心思。

房間正中央的桌上,紅色的蠟燭火焰跳動著,就像彼此的愛情一樣,熱烈而不舍。但是左賢王和文姬卻隻是相擁而視,沒有眼淚。也許是淚水早已流幹,也許是情到深處顯淡薄。隻徒留,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

這時候,左賢王開口對妻子說道:“讓我為你畫一次眉吧。”

他的聲音黯淡,卻語氣堅定。仿佛不容自己的妻子有一絲一毫的否決和質疑。

文姬也感受到了丈夫心中複雜的情緒,這樣的痛苦於自己來說,何嚐不是加倍的難以忍受呢。

“好。”說罷,夫妻二人來到了梳妝台前。

文姬立好銅鏡,雙手繞到腦後,輕輕地解開綰好的發髻,那一頭秀發便順勢垂落下來,披在紅色的睡衣上,別有一番哀婉的美麗。

這時候,左賢王的右手從文姬的頭頂開始一直捋到發梢,那柔軟的觸感,光亮的發絲,清雅的香氣,無一不是在真真切切的提醒著左賢王,這十二年來,睡在他枕邊的美人眼看就要離開他了。再也不會有“紅袖添香夜讀書”的溫柔陪伴,再也不會有“上言加餐飯,下言長相憶”的親口囑托,再也不會有“此時無聲勝有聲”的琴瑟和鳴了。這樣的赤裸裸的提醒,讓左賢王這個多情男子怎麼能不傷懷痛感!

他想到了和妻子的每一次相伴時恩愛的場景,而今天自己竟然要接受這個毫無人性的事實。他變得有些激憤,穿過文姬秀發的他的手,也不再停留在頭上。而是直接雙手合十扣住了文姬的肩膀,他低下頭,雙眼似乎布滿血絲,深重的吻上了文姬。他通體發熱,而且胸膛劇烈的起伏,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裏,甚至不留一絲縫隙。文姬也感受到了丈夫不平靜的感情波動,她用如水的情懷依偎在他懷裏。一點一點回應著他的感情,他們不再端坐在梳妝台前,而是重新地回到了床上。

他瘋狂地抓著她不願放開,一次一次地湧動,讓她幾近達到承受的邊緣。

她含著淚,呼喚著丈夫的名字。最後,兩個人終於歸複平靜時,左賢王側過臉,看向門外。

文姬去為丈夫添衣,卻發現左賢王的眼中已經是含淚欲墜。

“我舍不得你走,文姬。我怎麼總覺得你還才來,沒多久……”

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卻使人如撕心裂肺搬得體會到了何為離別之苦。

蔡文姬的思緒,恍恍一夜之間,走過了自己身在這片草原的十二年,看到了自己第一次與左賢王相遇的那些日子。歲月蹉跎,消磨了多少紛紛擾擾的記憶,可是這十二年來,卻依舊讓蔡文姬記憶猶新,那時的左賢王,還是颯爽英姿,意氣風發的左賢王,給人一種盛氣淩人,不可不敬的感覺,隻是如今,仿佛就在一夜之間,左賢王老了許多,背已經微微有些駝了,眼角也是布滿了細細的皺紋,歲月在這十二年中,在每個人的身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在每個人的心中留下了永恒的記憶。如今,卻又留下了此生都抹不去的傷痛。

這十二年來,蔡文姬記得和左賢王共同度過的每一個日子,一切都是那麼甜蜜,蔡文姬想起了新婚之夜自己為左賢王跳的迷人舞蹈,想起來婚後夫妻之間的相互扶持,想起了自己幫助左賢王出謀劃策兩人爭論不休的情形,想起了焦尾琴與胡笳聲聲相隨的無比契合……這些都是不能忘卻的回憶啊!

而如今,這一切美好與幸福都將要成為永久的回憶了。那一年左賢王救文姬於戰火紛亂之中,一切仿佛順應天意般,也似乎是就這樣按理循章地走下去,兩人度過了幸福快樂的一年又一年,直到今日,這漢使的來臨,讓這個幸福的家庭不得不麵對一直逃避的問題。由於蔡文姬的身世,由於蔡文姬的才華,由於曹丞相的興文學,讓這個幸福的家庭在十二年之後,麵臨崩潰。而這,又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矛盾的蔡文姬一夜未眠,紅紅的眼睛幾乎無法讓自己看清這個世界,為什麼命運總是讓自己麵臨這樣艱難的抉擇,生離死別,人間的痛苦仿佛蔡文姬從小就開始品嚐。而如今,依舊是如此,難道是命運嫉妒美好多才之人的生活?非要將如此多的苦難加之在生活之中。蔡文姬心都要痛碎了,眼淚都要流幹了。

身為妻子,麵對著一直深深愛著自己照顧自己的丈夫,麵對著朝夕相處十二載的夫君,這分別,這硬生生的被迫分別,是如此的讓蔡文姬感到心痛,幾乎讓自己無法承受。左賢王對自己是有救命之恩的,而且對於自己,更是把自己從苦難之中解救出來,並寄予了美好幸福的生活的男人,蔡文姬愛著他,這個疼自己,照顧自己的男人,隻是如今,自己無法再和他生活在一起,曆史車輪的前進,時勢造就著英雄,英雄改造著時勢,卻被迫要讓蔡文姬也去加入這個行列當中。卻不顧及這人生中言不盡的傷痛。

身為母親,那兩個孩子就是蔡文姬的心頭肉,可是如今,自己不得不割下這心頭肉,去回到所謂的故鄉,而孩子是大漠的孩子,左賢王怎麼會同意自己把孩子帶走,自己怎麼會把心愛的丈夫的希望帶走,可是,這孩子也是自己的希望啊!小孤塗在自己的細心照看下,茁壯的成長,自己的女兒也已經開始會走路了。

麵對著孩子天真的臉龐和清澈的雙眼,蔡文姬是那樣的幸福。蔡文姬想起每日帶著孩子去大草原的深處采風。喜歡叫孩子學習古詩辭賦,蔡文姬對孩子付出了自己全部的心血,而如今,就都要不可能再發生了。“孩子啊,孩子”,蔡文姬心想,“你們不要怪娘狠心,娘也是不得已要離開你們啊!”想到這裏,蔡文姬再一次淚水不禁流了下來。

東風應律兮暖氣多,知是漢家天子兮布陽和,

羌胡舞蹈兮共謳歌,兩國交歡兮罷兵戈。

忽逢漢室兮稱近詔,遣千金兮贖妾身。

喜得生還兮逢星君,磋別二子兮會無因。

……

矛盾的心情,文姬最舍不得孩子。

思緒混亂不堪,無數的戀戀不舍,無數的難以忘懷,讓蔡文姬心煩意亂,傷心的文姬幾乎哭不出聲音來,想要更緊緊的擁著丈夫,可是竟然雙眼一黑,傷心過度而暈了過去。

這可急壞了左賢王,左賢王嘶吼著抱起自己的妻子蔡文姬,叫著下人快去叫郎中,左賢王的心,此時又是多麼的難受啊!妻子就要離自己而去,在這個帳篷之中生活了二十年,幾乎每一件物器都有這兩個人的共同的回憶和歡笑,這讓自己今後如何麵對?

左賢王這堂堂七尺男兒,淚水也是早已忍不住地流出來,就要失去妻子,孩子就要失去母親,可是身為左賢王,竟然無法作出抵抗,無法保護自己的妻子。就因為自己是左賢王。這對於一個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男人尚且無法忍受,何況左賢王。這左賢王現在是多麼的想拋下自己的職位和責任,去與任何想要求得妻子歸反的人進行抗爭,僅僅是為了那自己心愛的女人。可是他不能,身為匈奴的左賢王,他必須要對匈奴千千萬萬的子民負責,以至於自己無法顧及這個家。

草原上陰雲籠罩,一觸即發的大暴雨即將來臨,這壓抑的氛圍讓左賢王無法喘息,草叢中的鳥兒麵對這天氣,躲進巢中恐懼的哀鳴著,仿佛是在乞求這狂風暴雨快點離開,左賢王站在帳篷外,想著悲傷暈厥的妻子,悲憤地對著這大草原大聲吼叫著。隻是,這種怒吼對於廣袤的大草原來說,是多麼的無力和渺小,一陣狂風之後,電閃雷鳴,瞬間淹沒了左賢王的聲音,大雨隨之而來,傾盆而下。,左賢王在雨中,對天怒吼,怒斥著這上天為什麼對自己如此不公,若要奪走自己的心愛的妻子,當初為什麼要遇見。

雨水拍打著左賢王的臉,壓抑多日的左賢王終於無法控製,在這大雨之中,放肆的讓這淚水流出,雨水中夾雜著淚水,滲入這片廣袤的大地,無聲無息,就像這割心疼痛,雖無聲息,卻時刻折磨著這恩愛的夫妻兩人。

一夜的大雨,把這個草原洗刷得清澈無比,風兒拂過,帶著屢屢的泥土清香,遠望草原這廣袤的綠毯,小水滴折射著陽光,無限光暈,猶如仙境。

早晨眼光照進帳篷之內,讓昨夜暈暈沉沉的蔡文姬恍惚間仿佛是走進了一片閃爍金光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中,看到了另一個自己,正端坐在那裏,奮筆疾書,走近一看,正是父親那未完成的遺願,編撰《後漢書》,不多會,蔡文姬看到自己親愛的孩子跑到身邊用那清脆的童聲叫著母親,蔡文姬是那麼的高興,放下筆,擁抱住兩個孩子,這是多溫馨啊。蔡文姬看著簡直都入了迷,不自覺地嘴角也露出了微笑。若是這種生活該有多好啊!

突然,一陣馬鳴,傳進耳朵,把蔡文姬拽出了那個美好的世界。原來是南柯一夢。蔡文姬這才睜開雙眼,原來自己已經整整昏迷了一夜之久,丈夫則伏在自己身邊,已經睡著了。蔡文姬沒有動,看著自己的丈夫那憔悴又疲憊不堪的臉頰,淚水又一次抑製不住地落了下來,蔡文姬用手輕輕撫著丈夫的臂膀,仔細端詳著丈夫那仍然堅毅的臉龐,因為自己真的就要再也看不到了。

蔡文姬又環視這四周圍,把一切都看一個遍,想要把這每一處,哪怕是角落也要看一看,想要把他們都記在心中,這是自己和丈夫生活了十二年的愛巢啊!十二年裏,他們共寢食,吟詠詩詞,鼓琴奏笳,同論時事,一起在這裏度過了風風雨雨。而今,也要與之告別了。每個人心中都清楚,這一別,也許就是一世。蔡文姬無限傷感。從小時候起,蔡文姬就怕極了分別。隻是命運弄人,分別,卻幾乎是成為了蔡文姬生命之中的主旋律。隻是這曲調,憂鬱陰暗,讓人幾乎無法承受其所帶來的悲苦傷痛。

殘忍無情的命運再一次讓自己和丈夫分別,匈奴的夫君,漢室的妻,雖然恩愛,但終究沒有逃出命運的安排,做勞燕分飛,傷心欲絕情難舍,怎奈世事無情,縱有千行淚,終須別離。隻留相思在心頭。淒淒慘慘,獨處塵世候白頭。千山悠悠,萬水流,相思苦,離別愁。空涼冷夜,相思兩地,同賞月如鉤。

4.夢寐以求歸漢路

相守的時光像細沙一樣,想牢牢地攥住,卻從指間更輕易地溜走。明天,就到了蔡文姬一行人歸漢的日子了。今夜晴空無雲,單於大會賓客,為即將離去的漢使踐行。又是一輪明月當空照,群星璀璨,廣闊的大草原把這天空突顯得是那麼高遠,蔡文姬抬頭仰望這墨蘭的天,今日的天怎麼會如此深遠,文姬好奇地注視著這草原的藍天,仿佛第一次看一樣。四座之下,各部落首領都來聚會,大家不知道這宴會之下,掩藏著一個多美悲傷的過往,眾人們歡歌笑語,全然沒有注意到在旁靜坐的左賢王和與之相對的蔡文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