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適走到李清旁邊低聲道:“大人,你看郡主會不會被他們抓走了?”
李清霍然一驚,他又想到臨行時,李驚雁說的那些郡主、公主的話,便搖搖頭,“應該不會!”
他隨即叫來荔非兄弟,對二人道:“你們立刻去軍營,命令所有的弟兄都出動搜尋,誰先找到者,賞一千貫,官升一級。”
言罷,他又拉著侍女衝上馬車,令道:“立刻回府,要快!”
風越來越急,黑雲壓城,雷聲在頭頂上炸響,天寶五年的驚蟄日挾風帶雨而來,讓李清格外心焦。
馬車依然在,侍女未帶、衣服、錢物都未帶,看來她不是回驚,她就在揚州附近。
約過了一個時辰,外麵的雨越下越大,李清背著手,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在房間裏來回踱步,忽然外麵傳來跑步聲,李清急迎上去。
一名軍官躬身稟報:“稟侍郎大人,城東搜索到十裏,不見穿白衣的單身女子。”
他一陣泄氣,又立刻命道:“再去給我找!不管是什麼顏色衣服,隻要是京城口音,都統統帶回來!”
“尊令!”軍官又返身而去。
李清心急如焚,外麵又黑又冷,風雨交加,她一個單身女子,遇到壞人怎麼辦?
他再也忍不住,衝到門口,仰天無言呐喊:“驚雁,我知道你是不想連累我,可你知不知道,你若出什麼事,我會悔恨終生,蒼天啊,保佑她吧!”
他赫然回身,事到如今,他決定去求李成式幫忙。
忽然,李驚雁的一個侍女驚驚惶惶跑來,拿著一方手絹,“老爺!我們在箱子裏找到這個!”
李清接過、抖開,隻見上麵寫著兩行字:
‘了卻三千煩惱絲,獨宿青燈古佛旁’
字跡娟秀,正是李驚雁所書。
“來人!”李清轉身一聲大喊,立刻跑進五、六個親兵。
“快去問問府中本地人,這附近哪裏有尼姑庵?”
親兵卻一動不動,麵麵相望,半天有一人才遲疑道:“府中的本地人都被劉主簿趕走了!一個不留。”
李清一呆,才想起自己給劉晏下的命令,他氣得一跺腳,“一群笨蛋,不會去外麵問問嗎?”
既有了線索,李清自己也呆不住了,隨即命道:“通知所有弟兄,去搜查揚州的尼姑庵!”至於當兵的闖進尼姑庵會有什麼後果,他也顧不上了,說罷,他抓起一件外袍,衝進了雨中。
李清騎著馬在雨中橫衝直撞,雨下得極大,仿佛天河傾瀉,他的衣服裏外全部都濕透,雨水順著脖子往下流,幾乎眼睛都睜不開來。
“我們分頭去找!”李清在雨中大聲喊道。
在滂沱大雨中,一道道閃電與悶雷中,他打馬衝出西門,身後的親兵沒有騎馬,哪裏趕得上他,漸漸地被他拋遠。
但李清仍不回頭,他忽然想起對於長安人,揚州最出名的寺廟便是大明寺,李驚雁知曉的地方,也隻能是那裏。
大明寺在揚州西北的蜀崗,但雨中黑漆漆的,沒見到一戶人家,也辯不清方向,隻憑本能在雨中飛馳,也不知道奔了多久,馳過一大樹林時,李清忽然勒住了韁繩,他似乎聽見林中隱隱有頌經聲傳來。
李清跳下馬,牽著韁繩往裏走,林木茂密,雨倒沒有了,耳畔隻聽見各個角落有不知名的小蟲在鳴叫,灌木叢中不時有‘簌簌!’地竄動聲,跨過一條小溪,前方依然昏黑,他壯著膽子不知走了多久,繞了一大圈竟發現又回到了原處,耳邊依然有頌經聲,撥開幾蓬樹枝,卻見就在林邊露出了一角飛簷,李清暗罵一聲,狠狠將韁繩一拉,大步走了過去。
寺廟不大,在閃電的照耀下,隻見大門斑駁,顯示年代久遠,又是一道閃電,他依稀看見門上的匾,一個‘妙’字一個‘庵’字。
“嗬嗬!終於找到尼姑了!”
戰馬也似了解李清的心意,跟著一聲長嘶,李清一陣大喜,上前便要砸門,手到門上,剛力卻化成柔勁,伸出食指在門上寫了一個‘緣’字,隨即一腳將門踹開,正好將一個前來開門的沙尼撞個仰麵朝天,橘紅的燈籠也滾落一旁。
“啊!對不住,”李清急忙道歉,上前便要去扶,隻見她僧帽掉了,露出一個光溜溜頭皮,透過朦朧的燈籠光線,隻見她眉目倒也清秀。
那尼姑見闖進一男子,嚇得‘啊’地一聲,爬起來便跑,李清跟著她後麵便追,‘小尼姑,別跑,我有話說!’但尼姑卻跑得更快,衝到燈火通明的大堂門口,李清猛地站住了,隻見大堂的觀音像下,兩個老尼一左一右,一個端著漆盤,盤上放一把閃閃發光的剃刀,一個手持法器,臉拉得老長,正以千萬年菩提樹下的恒心在等待。
在她們中間的蒲團上,跪著一個美妙的身姿,白裙似雪、黑發如瀑,披散在削瘦的肩上,她緩緩回頭,顯出一張清麗絕倫的麵容,正是李驚雁。
李清的喉頭‘咕通’一聲,‘驚雁!’他終於嘶啞著喊出了聲,李驚雁渾身一震,雙掌合什,兩顆清淚從白玉般的麵頰滑落。
李清大步上前,一言不發,一把抓住李驚雁的胳膊便向外走,耳邊傳來李驚雁驚恐的叫聲:“李郎,我已經出家了。”
“胡說!快跟我走。”
李清暗道:‘出家了還叫我李郎,這出的是哪門子家?’
一條灰影閃過,‘阿彌陀佛!老尼是這裏的主持,請施主放下慧心。’一名滿臉皺紋的老尼攔住去路。
李清隨手從腰間摘下李隆基禦賜的紫金魚袋,高舉在手中道:“我是大唐戶部侍郎、江淮轉運使、禦史大夫,爾等不得攔路!”
那主持有一點見識,見李清雖然跟水缸裏撈出來的雞似的,但身著官服,手中所舉之物確實就是非高官不能有的紫金魚袋,心中便有了幾分膽怯,嘴上卻硬道:“既入佛門,便出三界外,施主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