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希米亞醜聞(2 / 3)

“信上有我的親筆字。”

“呸!偽造的!”

“那是私人信件。”

“偷的。”

“有我的印簽。”

“偽造的。”

“有我的相片。”

“買的。”

“我們兩個都在那張相片裏。”

“啊?這就麻煩了。陛下,您太糊塗了。”

“我那時真糊塗了——精神有問題。”

“你是自己害自己。”

“那時,我不過是很年輕的王儲,現在,我也才三十歲。”

“如此說來,必須把相片收回來。”

“我已經試過,可沒有成功。”

“您可以出重金把那張相片買回來。”

“她不會賣的。”

“那麼隻好去偷了。”

“我偷過五次了。有兩次派兩個小偷去搜她的房間,還有一次在她旅行時調換了她的行李。還在路上搶劫過兩次,可什麼也沒得到。”

“連在哪裏的跡象都沒有。”

“一點都沒有。”

福爾摩斯笑了起來,說“小事一樁嘛。”

“可對我卻很嚴重。”國王有些生氣了。

“確實嚴重。她想用這張相片幹什麼呢?”

“把我毀掉。”

“把你毀掉?”

“我快結婚了。”

“我知道。”

“我要和斯堪迪那維亞國王的二公主克羅娣爾德·羅德曼·馮·劄克思麥寧懇結婚。你可能聽說過她家那套很嚴的規矩吧,她自己也是個很敏感、細心的人,如果她懷疑我的德行有問題,那婚事就泡湯了。”

“那安娜·阿德勒呢?”

“她說她要把相片寄給他們,她一向說到做到。你可能不知道,她個性很強。她既有女人完美的容貌,又有男人般堅強的心智。隻要我和別的女人結婚。她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你敢肯定相片還在她手上嗎?”

“我敢肯定。”

“為什麼?”

“因為她說過,要在婚約公布的那天把相片寄出去,也就是說,在星期一。”

“哦,還有三天時間呢。”福爾摩斯不緊不慢地打了個哈欠,“您真運氣,眼下我隻有一兩個案件要查。陛下要在倫敦住一陣子吧?”

“當然,你可以在朗罕姆旅館找到我,我用的是馮·克拉姆伯爵的名字。”

“我會及時把事情的進展情況稟報給你的。”

“那太好了,否則我會急死的。”

“那麼,錢的事怎麼說?”

“隨你要多少。”

“隨我要多少?”

“跟你直說吧,隻要把相片弄回來,我可以割一個省給你。”

“目前我的開支呢?”

國王從他的大氅下麵,拿出一個沉甸甸的羊皮袋放在桌子上。“這裏麵有三百鎊金幣和七百鎊現鈔。”國王說。

福爾摩斯在筆記本上草草地寫了張收條,撕下來遞給國王。

“那位小姐的地址呢?”福爾摩斯問。

“聖喬伍特,賽彭泰恩大街,普裏奧尼大院。”

福爾摩斯把地址記了下來,“還有個問題,”他說,“相片是六英寸大的嗎?”

“是的。”

“那就再見吧,陛下。很快就會有好消息給您的。”

當國王的馬車已經走遠的時候,他接著說:“再見了,華生,我想讓你明天下午三點鍾來,我有事跟你說。”

第二天下午三點整,我到了貝克街,可福爾摩斯還沒有回來。房東太太說,他早上八點左右就出去了。盡管這樣,我還是在壁爐旁坐了下來,耐心地等他回來,因為我對這件事非常有興趣了——雖然它沒有我記錄過的兩件案子那麼殘忍與不可想象,可它的性質和其委托人的身份,使它特別起來——此外,福爾摩斯敏銳的觀察力和嚴密精確的推理,以及他辦事的速度和方法都讓我很有興趣去研究。他的成功對我來說,已是司空見慣了,所以,我從沒想過他可能會失敗。

快到四點時,門開了,一個酒氣衝天的馬夫閃了進來,他滿是絡腮胡子的臉漲得通紅,一身衣服破破爛爛。盡管我早已熟知福爾摩斯神奇的化裝術,但還是在再三打量後,才確定是他。他向我點了個頭後就到臥室去了。過了五分鍾,他出來了,像平常一樣身穿花呢衣服,風度翩翩,他把手插在口袋裏,然後在壁爐前站直了,盡情地大笑起來。

“哈哈哈,這是真的嗎?!”他嚷著,突然嗆住了,接著又大笑起來,一直笑到四肢無力地癱倒在椅子上。

“到底怎麼了?”

“太有意思了!你絕對猜不出我一上午幹了些什麼。或者忙出了什麼結果。”

“我猜不出來,我想你可能在觀察安娜·阿德勒的住所和她的生活習慣吧。”

“是這樣,可結局卻很不一樣。我會告訴你全部經過的。今早八點多,我就裝扮成一個失業的馬車夫離開了這裏。馬車夫中間有種令人神往的同情心和默契。一旦你成了他們的一分子,你就能打聽到你想知道的一切。我很快就找到了普裏奧尼大院。那是幢非常別致的兩層樓的小別墅,後麵有一個花園,前麵就是馬路,門上一把洽伯鎖,右邊是裝修華麗、寬敞明亮的客廳,高大的窗戶幾乎落到地麵。窗閂連小孩都能打開。除了能夠得到過道窗戶的馬車房頂外,後麵就沒什麼值得特別注意的了。我仔細察看了房子的四周,沒發現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接著,我沿著街道走,在靠近花園一側的小巷裏。我發現了一排馬房。我幫那裏的馬車夫梳洗馬匹,作為報酬,他們給了我兩個便士,一杯雞尾酒和兩煙鬥煙絲。並且告訴我很多關於阿德勒小姐的事情。此外,他們還給我講了附近其他六七個人的事情,因為我不感興趣,所以沒認真聽,可又不得不耐心聽完。”

“安娜·阿德勒的情況怎樣?”我問。

“啊,那一帶的男人全被她的美麗迷倒了。在賽彭泰恩大街的馬房,她是公認的世上最美的女人。她過著平靜的生活:每天早上五點鍾出去,到音樂會上演唱,晚上七點回家吃飯。除了去演唱,她平時很少出去。她隻和一個男人來往,而且關係親密。那個男人皮膚黝黑,長相英俊,有朝氣。他每天至少來看她一次,一般是兩次。他叫戈德弗雷·諾頓。你知道作為心腹車夫的好處嗎?為他趕車,從賽彭泰恩大街送他回家,知道他很多事。聽他們說完後,我又在普裏奧尼大院附近徘徊,考慮下一步的行動方案。

“這個戈德弗雷·諾頓很關鍵,他是一位律師,這有點麻煩。他們究竟什麼關係?他為什麼經常去看她。她是他的委托人、朋友還是情人?如果是委托人,那麼相片有可能交給他了;如果是情人那相片就不會給他。這個問題要解決了,我才能決定是繼續調查普裏奧尼大院,還是調查那位先生在坦普爾的住處。這是個馬虎不得的問題,要不就會擴大我的調查範圍。你對這些小事不耐煩了嗎?如果你想了解清楚,我就必須把我碰到的難題告訴你。”

“我在認真聽著呢。”我說。

“就在我為此琢磨的時候,正好有輛雙輪馬車進了普裏奧尼大院,車上跳下位年輕紳士,皮膚黑黑的,鷹鉤鼻子,小胡子,顯然就是那位律師。他好像很急,一邊大叫讓車夫在門外等他,一邊和給他開門的女仆擦身而過。好像到自己家一樣。

“他在屋裏呆了大概半個小時,通過客廳的窗戶,我看見他在來回走動,非常激動地邊說邊揮舞手臂。但是,我沒有看到那個女人。半個小時後,他出來了,看起來比剛才還要急,他上車時掏出金表看了看,急急地說:‘快、快點,先到攝政街格路士·漢基旅館,再到艾奇維爾路的聖牧尼柯教堂。你要能在二十分鍾內趕到,我付給你半個畿尼。’

“他們很快就不見了。我正在想該不該去跟蹤的時候,小巷裏又來了輛十分漂亮的小馬車。馬車夫的上衣紐扣隻扣了一半,領帶也歪了,馬具上的金屬箍頭都從帶扣中突了出來。車還沒停穩呢,一個女人就從屋裏跑了出來,一頭鑽進車廂。刹那間,我看到她了,她確實是絕色美女,她的美貌傾國傾城。

“‘約翰,去聖牧尼柯教堂!’她大聲說,‘要是你在二十分鍾內趕到,我賞你半磅金幣。’

“華生,這真是天賜良機啊,我正想追上去的時候,一輛出租馬車恰巧經過。馬車夫還在打量我的寒酸相呢。我沒等他開口,就跳上了車。‘聖牧尼柯教堂,’我說,‘你要能在二十分鍾內趕到,我給你半鎊金幣。’當時是十一點三十五,下麵即將發生什麼。我心裏很清楚。”

“車跑得很快,我從來沒坐過這麼快的車,可那兩輛馬車還是比我先趕到教堂。當我趕到的時候,他們的車早就停那裏了。拉車的馬在大口大口地喘氣。我付了車費,急急忙忙地跑進教堂。教堂裏除了我跟蹤的兩個人,就隻有穿白色法衣的牧師了。他們圍在聖壇前。牧師好像在跟他們說著什麼。我裝作是偶爾到教堂的流浪漢。我正沿著旁邊的通道向前走,聖壇前的三個人突然轉過頭來看著我。戈德弗雷·諾頓先生急忙向我跑來。

“‘上帝保佑!’他大聲喊道,‘你來得太好了,來,來吧!’

“‘來幹什麼?’

“‘老兄快來,隻耽誤你三分鍾,要不,我們就不合法了。’

“他半拖半拽地把我拉上了聖壇。我還不明白自己站哪兒呢,就對他在我耳邊的懇求作了答複。為我一無所知的事情作了證。說明白點,就是幫未婚女子安娜·阿德勒和單身漢戈德弗雷·諾頓結合在一起。所有這些事一眨眼就完成了。接下來是律師和那位女人對我表示感謝,而牧師則站在我對麵衝我微笑。我弄糊塗了。我從未碰到過如此荒唐的事情。這就是我剛才哈哈大笑的原因,我一想起就好笑。他們想結婚,但又不合乎規矩,因為沒有任何證人,牧師拒絕為他們證婚。幸好我來了,解了他們的圍,要不新郎得到大街上去找證人。對了,新娘高興得賞給我一鎊金幣,我想把它係在表鏈上,作個紀念。”

“結局的確出乎我的意料,”我說,“那後來呢?”

“唉,我覺得我的計劃要失敗了。他們看來可能會馬上離開倫敦。所以,我必須采取迅速有效的行動。他們在教堂門口分開了,男的坐車回坦普爾,女的回到了她自己的住處。‘我五點鍾還和平時一樣去公園。’臨走時,她對律師說。接著他們就朝不同的方向分頭走了。我也離開那裏另作打算。”

“你想怎麼辦?”

“幾塊鹵牛肉和一杯啤酒,”他按響了電鈴,“我忙得連飯都沒吃,今晚會更忙,對了,華生,我需要你的配合。”

“那太好了。”

“你不怕違法嗎?”

“不怕。”

“也不怕萬一會被捕嗎?”

“為了一個崇高的目的,我不怕。”

“對,這目的是崇高。”

“一切都聽你的了。”

“我就知道你能幫我。”

“你打算怎麼辦呢?”

“等哈德森太太把飯端來我再跟你說。不過現在,”他一副很餓的樣子,一邊轉向房東太太端來的簡單食品,一邊說,“時間不多了,我邊吃邊說吧。我們時間不多了,現在快五點了,我們必須在兩小時內趕到行動地點。安娜小姐,不,是諾頓太太,七點鍾回到家。我們必須在普裏奧尼大院和她碰麵。”

“然後呢?”

“這以後的事我來辦。我已經準備好了怎樣去應付將要發生的事,我先提醒你,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別插手,明白嗎?”

“難道我什麼事都不用做嗎?”

“什麼事也別做,可能會有一些麻煩,你千萬別插手,我會被抬進屋子,可能在五分鍾後,會有人把臥室的窗戶打開,你守在窗子旁邊就是了。”

“好。”

“你得盯著我,我會讓你看見我的。”

“好的。”

“我一舉起手——就像這樣子——你就把我給你的東西扔進來,並且大喊‘著火了’,你記住了嗎?”

“記住了。”

“那就好了,”他說著,從口袋裏掏出雪茄一樣的一根卷筒,“這是煙火筒,管道工用的,兩頭有蓋,可以自燃。你的任務就是用好這個東西。你喊‘著火了’後,肯定會有很多人來救火,你就趁亂跑到大街的那一頭,我十分鍾後會和你會合。你已經完全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我一直做個旁觀者,緊挨窗戶,盯著你,見到你舉手就把煙火筒扔進去,然後大喊著火了,然後到街頭去等你。”

“對,就是這樣。”

“那你就等著瞧吧。”

“好了,我得去扮演新的角色了。”

他進了臥室,沒幾分鍾,中年牧師出來了,他頭戴一頂寬簷黑禮帽,打著潔白領帶,褲子寬鬆直挺,臉上堆滿微笑、仁慈、和藹可親,隻有著名的喜劇演員約翰·海爾才能裝得那麼像——福爾摩斯不僅僅是換衣服,他的神情、態度以及靈魂都發生了改變。他成為偵破專家後,舞台上就失去了一位出色的演員,而科學界也因此而少了一位科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