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座曆盡滄桑的、有三百年曆史的城堡,它那怪異的屋頂,陰森的高牆,黑黝黝的窗戶以及離底層窗台隻幾英尺的護城河水的寒氣讓我們不由感覺到:在這個地方發生這麼一件慘案,實在是沒什麼可奇怪的。
梅森指著吊橋右邊那扇還開著的窗戶說:“那就是出事那間房子的窗戶。”
“那麼窄的窗戶,人怎麼鑽得進去呢?”
“可能那人並不胖。你看,福爾摩斯先生,換了是你或者我,都可以比較自如地鑽進鑽出呢。”
福爾摩斯走近護城河邊,望了望對岸,又開始查看腳下的石砌河岸和河岸旁邊的草地。
梅森說:“福爾摩斯先生,這一帶我都仔細看過了,沒發現有人爬上岸的痕跡。而且即使有人從護城河裏爬上來,也不一定會有什麼痕跡留下。”
“確實這樣。河裏的水總是這麼渾濁嗎?”
“對,老是這樣渾濁,因為水裏泥沙較多。”
“這河有多深呢?”
“河兩側大概是兩英尺深,中間大概有三英尺。”
“就是說,如果有人趟水過河,他是不會被淹死的。”
“河水這麼淺,就是他不會遊泳也淹不死。”
我們邊說邊走過了吊橋。
管家艾姆滿臉愁容,顫顫巍巍地把我們迎了進去。一直在現場守護著的威爾遜警官已經疲憊不堪了,而伍德醫生早就走了。
“辛苦你了,威爾遜警官,有什麼新情況嗎?”梅森問。
“沒有,梅森警官。”
“那麼,你可以回去休息了,有事我會派人去叫你的。管家先生,請你把巴克先生、艾倫太太還有道格拉斯太太叫來吧,我們有些話要問他們。先生們,我先說說我的看法,然後,再聽你們的。”
我對這位地方警官有很深的印象。他專業知識豐富,頭腦冷靜,實事求是,我相信他將來一定會大有作為的。福爾摩斯正專心致誌地等著聽他的見解。
“首先我們得弄清這個問題,道格拉斯是死於自殺還是他殺?如果他是自殺的話,那我不得不這麼想象:死者先摘下結婚戒指藏好,再披上睡袍,走到這裏,在窗簾後麵的牆角踩上泥印,以便讓別人誤以為有人躲在這裏襲擊他,然後他推開窗戶,把血跡弄到……”
“事情怎麼會是這樣呢?”
“事情確實不會是這樣的,所以我說,這一定是他殺。我們所要確定的是,凶手是城堡外的人還是城堡內的人?”
“你繼續說吧,我們聽著。”
“要確定這個問題是很困難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凶手不是城堡裏頭的就是城堡外的。我們先假定凶手是城堡裏的某個人或某些人,他們伺機製服了道格拉斯先生,然後,用這支槍管鋸短了的,世界上最古怪而聲音最響的火槍殺害了他,他們之所以選擇在夜深人靜的時刻下手,是特意想驚動城堡裏所有的人。請問諸位,這有可能嗎?”
“是的,這不可能。”
“據查,聽到槍響後,最多過了一分鍾,城堡裏所有的人都到了現場——巴克先生是第一個趕到的,接著管家艾姆和其他仆人也趕來了。就在這麼短的時間裏,罪犯居然來得及做那麼多事情——在牆角流下腳印,打開窗子後又在窗台上留下血跡,從死者手上取下那枚結婚戒指。這絕不可能!”
“你分析得很有道理,我同意你的看法。”福爾摩斯深有同感。
“好,讓我們看另外一種可能——凶手是從城堡外闖入的。要確定這是事實,比較難,但這種可能性最大。凶手在下午四點到六點間潛入城堡——這段時間,吊橋還沒吊起,城堡裏還有人進進出出,城堡裏的門窗也沒落門上鎖,所以他沒怎麼費勁就溜了進來。他可能是來偷東西的,也可能是來尋釁報仇的——道格拉斯先生在美國生活了很多年,而且這支火槍又是美國人常用的武器,因此,很有可能是複仇。凶手溜進這間他首先看到的屋子,並在窗簾後一直隱藏到深夜十一點後。這時,道格拉斯先生走進了這間屋子。他們也許說了幾句話——隻有幾句,因為道格拉斯太太說她丈夫離開她沒幾分鍾,她就聽到了槍聲。”
福爾摩斯聽到這裏插話說:“這支蠟燭可以證明這一點。”
“對,蠟燭是新的,燒了還不到半英寸。凶手一定是在道格拉斯先生把蠟燭放到桌上後才實施襲擊的。否則,死者一跌倒,蠟燭就會掉到地上的。這也說明他剛走進屋時並沒有遭到襲擊。巴克先生趕到現場後,把油燈點上,吹熄了蠟燭。”
“這點我也同意。”
“好,現在讓我們設想一下當時的情形吧。道格拉斯先生走進屋子,放下蠟燭。凶手從窗簾後麵轉出來,拿槍對準道格拉斯。他向道格拉斯先生要那個結婚戒指——我還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戒指。道格拉斯給他了,然後,凶手殺死道格拉斯先生,當然,凶手開槍前,可能有一場搏鬥,死者可能拿起過我們在地毯上找到的那把鐵錘。凶手行凶後,丟下槍和那張寫著‘V·V·341’的卡片——卡片上寫著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然後他跳窗逃跑。巴克先生趕到現場的時候,凶手正在趟涉護城河。福爾摩斯先生,你說是這樣嗎?”
“你的想象很豐富,不過,說服力不是很強。”
“老兄,你簡直瞎說了一通,一點道理都沒有。”麥多納警官大聲喊道,“我同意這是他殺,但不管凶手是城堡外的還是城堡裏的,他的作案過程和方式絕不是這樣的,他不會愚蠢到這個程度,竟然用響聲那麼大的火槍作案,這不是自己切斷自己的退路嗎?他應該用發聲很小的武器嗬!除非他是個瘋子——福爾摩斯先生,既然你也說梅森警官的推理說服力不是很強,你何不把你的看法說出來呢?”
福爾摩斯一直是邊聽邊思考的,這時他兩眼放亮,欲言又止。
“麥多納先生,我想再找些事實,然後才能進行推論,”福爾摩斯邊說邊走到屍體旁邊,蹲了下去,“哎呀!這些傷口太恐怖了!請叫一下管家。……艾姆先生,聽說你經常看到你主人的前臂上有個奇特的烙印圖案,一個圓圈裏套著三角形的烙印,是嗎?”
“是的,先生。”
“你從沒聽道格拉斯先生說起過這個圖案的含意嗎?”
“沒聽說過,先生。”
“烙這種烙印時,是要受很大的痛苦的。艾姆,我注意到道格拉斯先生的下巴後部有一小塊藥膏。在他死之前,你注意到它了嗎?”
“注意到了,先生。他昨天早晨把臉刮破後貼上去的。”
“他以前經常刮破臉嗎?”
“不,他有很久沒刮破過臉了。”
福爾摩斯說:“這裏頭肯定有些名堂!你們看,他偏偏在事發前刮破了臉,這說明他很緊張,他已經感覺到危險正向他逼近。艾姆先生,昨天你有沒有發現你的主人有什麼反常的舉動?”
“他好像坐立不安似的,情緒看上去也不太好。”
“看來道格拉斯確實預感到會發生這樣的事了。我們的調查又有了新的進展了,是嗎,麥多納先生?”
“是的,先生,還是你厲害一些。”
“嗯,現在我們來研究這張卡片吧。艾姆先生,你在城堡裏見過這種粗硬的卡片嗎?”
“我沒見過,先生。”
福爾摩斯走到寫字台前,用吸墨紙檢查寫字台上每個墨水瓶裏的墨水。
“卡片上的字不是在這裏寫的。這裏的墨水都是黑的,而卡片上的字略呈紫色。另外這卡片上的字是粗筆尖寫出來的,而這兒的筆都是細筆尖。艾姆先生,你知道卡片上這些字母和數字是什麼意思嗎?”
“不知道,先生。”
“麥多納先生,你知道嗎?”
“我想這是某個黑社會團夥的標誌,就像死者手臂上那個烙印一樣。”
梅森警官點了點頭。
“那麼,我們就這麼認為吧。那個黑社會團夥派出的凶手溜進了城堡,用火槍擊破了道格拉斯的腦袋,然後趟過護城河跑了。凶手為了讓他的同夥能從報紙上看到複仇成功的消息,便特意扔下這張卡片。不過,令人不解的是,那麼多武器,為什麼凶手偏偏選中這種火槍呢?”
“是啊。”
“還有,那枚拿走的結婚戒指又怎麼解釋呢?”
“是啊。”
“另外,我想,天亮後警察肯定在這方圓四十英裏內撒下了天羅地網,到處搜尋一個渾身濕淋淋的外地人,但現在都下午兩點了,凶手還沒抓到,這是怎麼回事呢?”
“嗯,這個……”
“除非他早就在附近準備好了藏身的地方和替換的衣服,不然凶手應該早就落網了。但現在,凶手一點消息都沒有。”福爾摩斯說著,走到窗旁,用他的放大鏡仔細察看窗台上的血印,“很顯然,這是鞋印,尺碼很大,皮鞋的主人大概是八字腳,鞋底花紋的式樣挺好看。哎呀,這張桌子底下擺的是什麼?”
“那是道格拉斯先生的啞鈴。”管家艾姆說。
“啞鈴應該是成雙的,另外那個呢?”
“我不知道,先生。可能原先就隻一個吧。我有好幾個月沒注意到啞鈴了。”
“一隻啞鈴……”福爾摩斯嚴肅地說,可話沒說完就被一陣很急的敲門聲給打斷了。一個身材高大、皮膚曬得黑黑的,看起來很精明的人走了進來。我一看就知道,他就是巴克先生。他用傲慢的目光看著我們。
“很抱歉打斷了你們的話。不過,諸位,我想告訴大家一個最新的消息。”
“凶手抓住了嗎?”
“不,不是,不過有人找到他的自行車了。凶手把他騎來的自行車扔下了。請你們隨我出去看看吧,我請人把它拿到大廳門外一百碼的地方了。”
我們跟他走到大廳門外。隻見有三四個仆人和幾個看熱鬧的閑漢正站在一輛馬車上對自行車指指點點。自行車是從一簇常青樹叢裏找到的。這是一輛破舊的拉奇·惠特沃思牌自行車。車上濺了不少泥巴,好像騎過相當遠的路。車座後麵有個工具袋,裏麵有扳手和油壺。但沒發現有什麼線索能證明車主是誰。
“雖然我們還不知道車主是誰,但這確實是個很重要的線索。”梅森警官說,“因為這車子應該登記、編號過。我們一定能查出些什麼的。不過,凶手為什麼不騎車逃跑呢?福爾摩斯先生,我真弄不懂了,這案子可能真的很難破!”
“真的難破嗎?”福爾摩斯若有所思地答道,“我看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