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蓋特之謎(1 / 3)

雷蓋特之謎

1887年春天,我的夥伴歇洛克·福爾摩斯由於長期操勞過度,身體累垮了,還未能完全恢複。大家都還記得荷蘭——蘇門答臘公司的案子和莫佩圖依斯男爵的龐大計劃案,這兩個案子涉及不少政治和金融方麵的事情,收進這本集子裏不太適合。不過,這兩樁案子又間接導致了另外一個很古怪、很複雜的案件,讓我的朋友有機會展示了他的又一種新式武器。在他一生與犯罪活動進行鬥爭的過程裏,這樣的武器,他有許多。

我翻看了一下筆記,發現那天是4月14日。那天我收到了一封來自裏昂的電報,電報裏說福爾摩斯在杜朗旅館病倒了。不到24個小時,我匆忙趕到了他的病房,發現他的病不是很重,這才放心。由於他為一個案子連續調查達兩個月之久,每天工作至少15個小時(他還跟我說,他不止一次地夜以繼日連續工作五天),他那鋼鐵般的身體終於支撐不住,垮了下來。他可怕的疲勞連勝利的喜悅都無法讓他恢複。在他的大名傳遍了整個歐洲,各地發來的賀電在他房間裏堆得哪都有的時候,我發現他的情緒很低落。三個國家的警察接連受阻,而他獲得了成功;他識破了歐洲最高超的騙子耍盡的種種詭計。就是這樣的好消息,仍然不能把他從極度勞累中振奮起來。

三天後,我們一塊回到了貝克街。我夥伴的身體狀況不好,需要換個地方休養,而對我具有誘惑力的是,能趁著明媚春色到鄉間去住上一周。我的老朋友海亞特上校在阿富汗時,經常請我為他治病,他不止一次地邀請我到薩裏郡的雷蓋特去坐客,他在那兒買了一棟房子。最近一次,他邀請我時說,若是我的朋友福爾摩斯能和我一塊去的話,他會特別熱情地招待他的。我把這層意思委婉地告訴他,福爾摩斯得知主人是單身漢,在那裏可以自由活動時,他同意了我的建議。於是,從裏昂回來後過了一個星期,我們就來到上校的家裏。海亞特上校是位優秀的老軍人,見多識廣。正像我所預料的,他很快發現福爾摩斯同他有許多共同的地方。

我們去那裏的當天晚上,吃過飯後,大家一起坐在上校的藏槍室裏。福爾摩斯在沙發上伸著手腳,我同海亞特正在看他收藏的東方武器。

“我想起來了,”上校猛地說道,“我要拿一支手槍到樓上去,以防碰到萬一。”

“萬一?”我說。

“是的,我們這裏不久前發生了一件嚇人的事情。我們這一帶的大戶老阿克頓,上周有人闖進了他家。盡管沒造成多大的損失,可那幾個人沒能抓住。”

“發現線索了嗎?”福爾摩斯望著上校問。

“一直沒有。福爾摩斯先生,你剛剛辦完一樁國際性的大案,這樁發生在鄉間的小案子,你不會注意的。”

福爾摩斯謙虛地擺擺手,對上校讚美他的話,他感到挺高興。

“還有別的特殊的地方嗎?”

“我想沒有。那些小偷在書房裏亂翻了一遍,費了不少力氣,什麼也沒拿到。整個書房被翻個底朝天,抽屜拉了出來,書籍也被翻得七零八落的。結果丟失的隻有一本蒲柏譯著的《荷馬史詩》、兩支鍍金燭台、一方象牙鎮紙、一個橡木做的小溫度計和一團線。”

“好奇怪呀,怎麼就偷這些五花八門的東西?!”我叫了起來。

“唉,那夥人是碰到什麼就拿什麼。”

躺在沙發上的福爾摩斯哼了一聲。

他說:“地方警察應當能從中得到一些線索。這件事很像是……”

我豎起一個手指警告他說:“我的好夥計,你是來這裏休息的。請你千萬不要在神經還過度疲憊時又去搞新的案子。”

福爾摩斯把肩聳了聳,頑皮地看了上校一眼,然後我們的話題轉到了無關緊要的事情上麵。

然而,我這個醫生所采取的防範措施似乎注定無效,第二天早上這個案子自動找上了門,怎麼也推辭不掉了。我們的鄉間之行沒料到會發生根本性的變化,這是我倆誰都沒有想到的。我們正在吃早飯時,上校的管家突然沒有禮貌地衝了進來。

“先生,您聽到消息了嗎?”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是坎寧罕家,先生!”

“又是盜竊吧!”上校擎著咖啡杯大聲說。

“是凶殺!”

上校吃驚地叫了一聲。“天哪!”他說,“那麼是誰被害了?是治安官還是他兒子?”

“先生,誰都不是。被害的是馬車夫威廉。子彈穿過他的心髒,他不能再說話了。”

“究竟是誰向他開的槍?”

“先生,是一個盜賊。他很快逃得沒影了。盜賊剛爬進廚房的窗戶,威廉就看到了。為了保護他主人的財產,威廉把命丟了。”

“這事啥時候發生的?”

“昨天晚上,大概是12點鍾,先生。”

“啊,我們等一會兒過去瞧瞧。”上校說著,冷靜地坐下來繼續吃早飯。管家出去後,上校補充說:“這事很不幸。老坎寧罕是我們這一帶的體麵人物,人又正派。發生了這樣的事,他肯定傷心透了,威廉是個好仆人,已經在他家幹了好多年。這一定是闖進阿克頓家的惡棍幹的。”

“就是偷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的人嗎?”

“正是。”

“噢!我要說的其實很簡單,這件事乍看起來著實讓人有些奇怪,是吧?一夥在鄉間行竊的盜賊是該變換新的作案地點,決不會在同一個地點幾天內兩次破門行竊。昨天晚上當你說要采取預防措施時,一個念頭從我腦子裏閃過:這個教區大概是全英國最不會引起盜賊注意的地方。由此可見,我還要學許多未知的東西。”

“我想,這是本地的小偷幹的,”上校說,“若真的是這樣,阿克頓家和坎寧罕家是這裏最大的人家,他們一定會光顧的。”

“這兩家也最有錢嗎?”

“哦,是這樣的,但他們兩家打官司好幾年了,我想他們一定耗掉了不少錢財。老阿克頓稱自己擁有坎寧罕家一半的地產,律師們一直在處理這件事。”

“若真是當地一個惡棍作的案,將他查出來並不難。”福爾摩斯打了個哈欠說,“好吧,華生,這事我不想參與。”

這時,管家突然推開門說:“先生,弗雷斯特警官請求見見您。”

一位聰明機靈的年輕警官走進屋裏。他說:“上校,早上好。希望我沒有打擾您們,但我聽說貝克街的福爾摩斯先生在這裏。”

上校朝我朋友那揮手一指,警官急忙點頭致意。

“福爾摩斯先生,也許你願意光臨指教。”

“華生,命運在同你作對呀,”福爾摩斯笑著說,“警官,你進來的時候,我們正在談這個案子。或許你可以給我們介紹一些詳情。”當他以習慣的姿態仰靠在椅子背上時,我知道我無法限製他了。

“在阿克頓的案子裏我們沒能找到任何線索,但我們卻在這個案子裏找到了一些。毫無疑問,這兩樁案子是同一夥人幹的。有人看見了作案的人。”

“是嗎?”

“是的,先生。凶手在開槍打死了可憐的威廉·柯萬之後,就馬上像鹿一樣逃跑了。從臥室的窗戶中,坎寧罕先生看到了他,亞力克·坎寧罕先生也從後麵的走廊上看到了他。警報發出的時候是11點45分。當時坎寧罕先生已經上了床,亞力克先生正穿著晨衣在抽煙。他倆都聽到了車夫威廉叫‘救命’,亞力克急忙跑下樓去看出了什麼事。後門開著,當他走到樓梯底層時,他看到有兩個人在外麵扭打。其中一個人開了一槍,另一個倒在地上。凶手穿過花園,越過籬笆逃走了。坎寧罕從他的臥室望去,見那個家夥跑到大路上,一會兒就看不見了。亞力克止住腳步,想救活那個垂死的人,那個惡棍趁機逃跑了。除了知道凶手是一個身材中等,穿著一身黑衣服的人之外,還沒有找到與他長相有關的線索。我們正在盡力調查。若他是個外鄉人,我們會很快把他查出來。”

“威廉在那裏做什麼?臨死前他有沒有說什麼話?”

“他一個字也沒有說。他同他母親住在仆人們住的地方。他對主人特別忠誠,所以我估計他是想到主人的房子裏看看一切是否正常,因為阿克頓家發生的事情讓每個人都提高了警惕。那凶手剛剛把鎖撬開、推開門,威廉就碰上了他。”

“在出去之前威廉對他母親有沒有說些什麼?”

“他母親年歲大了,耳朵不好使,我們什麼都沒能問出來。這樁慘案幾乎把她嚇傻了,她平時就不怎麼精明。我這兒有一條重要的線索。是這個!”

他從筆記本裏取出一角撕破的紙,把它平攤在膝蓋上。

“這是從死者的拇指和食指之間發現的。看樣子,這是從一張挺大的紙上撕下來的。您可以看到,紙上寫著的時間同他遇害的時間一樣。您看,可能是凶手從他手中撕走了另外一部分,或是他從那裏奪過來一角。這張紙條讀起來似乎是一種與人約會的便條。”

福爾摩斯拿過那張小紙片。隻見上麵寫著——

警官繼續說,“如果這真是約會,我們可以這樣認為:威廉·柯萬雖然忠厚老實,但可能同盜賊有勾結。他可能是在那裏守候盜賊,幫他闖進屋,後來他們因為某件事鬧翻了。”

“這字體倒是非常有趣,”福爾摩斯將長紙條仔細地看了後說,“這比我原來想象的要難得多。”他雙手抱頭思索著,那位警官發覺他的案子竟讓倫敦來的神探這麼傷神,情不自禁地樂了。過了一會兒,福爾摩斯開口說:“剛才你說盜賊和這仆人之間也許有關係,這紙條也許是一個人給另外一個人的密約信,這的確是個獨到的見解,很有可能。可這上麵的字體……”他雙手抱頭沉思了一會兒。當他再次抬起頭時,我異常驚訝地發現他臉上泛著沒生病前的紅光,雙目炯炯有神。他和以前那樣精力旺盛了,他猛地竄了起來。

他說:“我告訴你們吧,我想悄悄去看看,了解一下這個案子的詳情。它有一些地方很有趣。上校,若是你允許的話,我想離開你和華生,跟這位警官一塊去跑一趟,來驗證一下我的一兩點看法。我過半個小時就回來。”

過了一個半小時,警官獨自一人回來了。

“福爾摩斯先生正在外麵的田地裏走來走去,”他說,“他讓我們四個人一起去看看那房子。”

“上坎寧罕家嗎?”

“是的,先生。”

“去幹什麼呢?”

警官聳了聳肩後說:“我也不大明白,先生。我暗地裏跟你們說,我看福爾摩斯的病還沒有完全好,他顯得很古怪,有些過於激動。”

我說:“我想你用不著大驚小怪,我時常發現,當他糊塗不清時,他就知道結果了。”

“有人會說,他的調查方式簡直是神經質。”警官嘟噥著說,“不過,他現在正急匆匆地要去檢查,上校,準備好了嗎,我們最好馬上出發吧。”

我們看到福爾摩斯低著頭,雙手插在褲袋裏,正在田野裏踱來踱去。

“這件事情已經變得越來越有趣。”他說,“華生,你發起的這次鄉間旅行已經取得明顯的成功。我度過了一個愉快而充實的早晨。”

上校說:“我明白,你已經到過犯罪現場了。”

“是的,警官和我一塊驗看了現場。”

“發現什麼了嗎?”

“嗯,我們找到了一些很有趣的東西,我們邊走邊聊吧。首先,我們看了那個可憐人的屍首。他的確和警官所說的一樣,是用左輪手槍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