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案(2 / 3)

“‘幹我們這行危險是不可避免的。’我說道。

“‘這不是危險,’他說道,‘而是不可避免的毀滅。你挑戰的不隻我一個人,而是一個強大的組織,盡管你聰明過人,但你低估了這個組織的雄厚力量。你最好靠邊站,福爾摩斯先生,不然你會被踩扁的!’

“‘恐怕,’我站起來說,‘由於我們談得太久了,會把我別的事情給耽擱了。’

“他也站起來,默不作聲地望著我,痛苦地搖了搖頭。

“‘好,好,’他終於說,‘這很可惜,不過我已盡力了。你的把戲我清楚得很。下周一之前你毫無辦法。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決鬥,福爾摩斯先生。你休想把我送到被告席上,我告訴你,我決不會到被告席上的。你是打不敗我的。你放心好了,除非同歸於盡,否則你是毀不了我的。’

“‘你過獎了,莫裏亞蒂先生,’我說道,‘讓我回敬你一句,跟你說吧,隻要能把你幹掉,為了社會的利益,即使是與你同歸於盡,我也無怨無悔。’

“‘我答應與你同歸於盡,但不是你毀滅我。’他咆哮著,然後轉身出了屋。

“‘這就是我和莫裏亞蒂教授那場奇異的談話,老實說,它讓我很不愉快。他把話說得那麼平靜,明白,好像他真的會那麼幹似的,一個簡單的惡棍是做不到這樣的。當然,你會奇怪,我為什麼不找警察去防範他。告訴你吧,找了也沒用,他會派他的手下來害我的,我有充分的證據,證明他會這樣做的。”

“你已經遭到襲擊了嗎?”

“我親愛的華生,莫裏亞蒂教授是不會浪費任何機會的。今天中午我到牛津街處理一些事情,剛走到本廷克街和韋爾貝克街交叉的十字路口的拐角處,一輛雙馬貨車閃電般向我猛衝過來。幸虧我反應快,一下跳到了人行道上,才躲過了這一難。貨車沒撞著我後,很快地衝過了馬裏利本巷不見了蹤影。經曆了這次事故,我便隻在人行道上走。華生,當我走到維爾街時,一塊磚從一家屋頂上掉了下來,在我腳旁摔得粉碎。我讓警察檢查了那個地方,屋頂上堆了些修房用的石板和磚瓦,警察說那塊磚是風刮下來的。雖然沒有證據,但我心裏清楚,肯定是有人要害我。這以後,我便叫了輛馬車,把我送到了蓓爾美爾街我哥哥家,我在那裏呆了一天。剛才,我上這兒來的路上,又被人用大頭棒襲擊。我把他打倒在地,警察把他拘留了。因為我的手打在那人的門牙上,所以把指關節給打破了。不過,我知道,被拘留的那個家夥和那個退職的數學教授間的關係,警察是查不出的。我敢斷定,那教授這時正在十英裏外的黑板前講課呢。華生,你聽到這些,對我一到你家就把百葉窗關上,又請你允許我翻後牆而不是走前門離開這裏,以便不被人發現,這些舉動,不會再感到奇怪了吧?”

我一向很欽佩福爾摩斯的無畏精神。今天發生的這一係列事件,沒有一件不讓人感到恐怖,但他說起來卻心平氣靜,這更讓我欽佩得五體投地。

“你在這兒過夜吧?”我問他。

“不,我的朋友,在這兒過夜會連累你的。我已經有了計劃,一切會順利的。事情已經發展到不用我幫忙也可以將那幫不法之徒全都逮捕的地步了,我要做的,就是以後的出庭作證。因此,在逮捕他們之前的這幾天,我最好還是離開這裏,這樣更方便警察的行動。要是你能和我一起去歐洲大陸旅行一趟,那簡直太好了。”

“我最近沒什麼病人,”我說,“而且又有個願意幫忙的鄰居,我很樂意陪你去。”

“明天早上就動身,行嗎?”

“我聽你的。”

“好,那事情就這麼定了,華生,我們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疏忽,因為我們正在與全歐洲勢力最大、最狡詐的犯罪集團作殊死鬥爭。好了,注意!不管你想帶上什麼樣的行李,行李包上都別寫發往哪裏,並且今晚就派一個可靠的人送到維多利亞車站。明早你雇一輛雙輪馬車,但得吩咐仆人別雇前兩輛主動上來攬生意的馬車。你跳上馬車後,把地址寫在紙條上遞給車夫。上麵寫著駛往勞瑟街斯特蘭德的盡頭,並讓他別把紙條扔掉。你要事先把車費給付了。車一停,你馬上穿過街道,在九點一刻得趕到街的另一邊。那裏有一輛四輪轎式的小馬車等著你,趕車人披著深黑色鬥篷,鬥篷的領上鑲有紅邊。你上了車,就能很快趕到維多利亞車站,搭上開往歐洲大陸的快車。”

“我在哪裏和你碰頭?”

“在車上。我們訂的座位在從前往後數的第二節頭等車廂裏。”

“那麼,我們是在車廂碰頭?”

“是的。”

我想留他住下,但他非要走。顯然,他是怕在這裏住下會給我招來麻煩。他急急忙忙給我講完我們明天的計劃,就起身和我一起走到花園。他翻過牆,跳到了莫蒂默街,打了個呼哨,把馬車喚來了,我聽到了馬車駛走的聲音。

第二天早上,我完全遵照他的吩咐行事,非常的小心謹慎,以防雇來的馬車是人家專門設下的圈套。我吃過早飯後,選了輛雙輪馬車,立即駛往勞瑟街。到那後,我飛奔著穿過這條街。一位披著黑鬥篷、身材特別魁梧的車夫正駕著輛四輪馬車等著我,我一跨上車,他就揚鞭策馬,駛向維多利亞車站。我一下車,他就調轉馬車,疾馳而去。

到此時為止,一切都進行得非常順利。我的行李已經在車上放著了。我毫不費力就找到了福爾摩斯指定的車廂,因為隻有一節車廂上標著“預定”字樣。現在我隻擔心一件事,那就是福爾摩斯還不見人影。我看了看車站的大鍾,隻七分鍾便要開車了,但我還是沒能在旅客和送別的人群中找到我朋友那瘦長的身影。我見到一位上了年紀的意大利傳教士在使勁地說著蹩腳的英語,努力想讓搬運工明白他的行李是要托運到巴黎去的。我看他們誰也聽不懂誰,便上前幫了點忙,因此耽擱了幾分鍾。我又向四周打量了一番後,返回了車廂。令我吃驚的是,那個搬運工竟然不管票號與座位對不對,便把那位年紀很大的意大利朋友領到了福爾摩斯的座位上,盡管我一再跟他說這是別人的座位,要他別亂坐,但無濟於事,因為我說意大利語比他說英語還要糟糕,因此我隻好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繼續心急如焚地往外張望,企圖在最後關頭能看到他的出現——我一想到他今天沒來可能是因為昨天晚上遭到了襲擊就不寒而栗——火車上每個車廂的門都關上了,汽笛也已經關上了,這時,突然……

“我親愛的華生,”一個聲音說道,“你還沒跟我說早安呢。”

我大吃一驚地回頭一看,那位老傳教士已經把臉轉向了我。頃刻之間,他那滿臉皺紋就消失了。鼻子變高了,下嘴唇不突出了,嘴也不癟了,呆滯的雙眼重新變得炯炯有神,佝僂的身體伸直了。接著,整個身軀突然萎縮起來——老傳教士突然變成了福爾摩斯。

“天啊!”我叫了起來,“你簡直嚇死我了!”

“沒辦法,我隻有這麼嚴密防範,”福爾摩斯小聲說,“我一直被他們緊盯著。啊,你看,那不就是莫裏亞蒂教授嗎?”

福爾摩斯說話時,火車已經開動了。我向窗外望去,隻見一個高個子男人氣急敗壞地從人群中擠了出來,不停地揮手,好像要叫火車停下來似的。不過,他已經太晚了,我們的列車一瞬間就駛出了車站。

“你看,由於我們作了防範,所以終於順利地脫身了。”福爾摩斯滿麵笑容地說著,接著站起身,脫下化裝的黑色傳教士衣帽,把它們裝入手提袋裏。

“你看今天的晨報了嗎?華生?”

“沒有。”

“那麼,你不知道貝克街的事口羅?”

“怎麼了?”

“他們昨晚放火燒了我們房子,不過沒造成很大的損失。”

“天啊!福爾摩斯,他們太無法無天了!”

“從那個用大頭棒襲擊我的人被捕後,他們就找不到我了。不然他們不會以為我已回家了。不過,他們早就把你監視起來了,這就是莫裏亞蒂來車站的原因。你來的時候,沒留下什麼紕漏吧?”

“沒有,我從頭到尾都是按照你的吩咐去做的。”

“你是坐那輛四輪馬車來的嗎?”

“是的,他在那裏等我。”

“你知道那個馬車夫是誰嗎?”

“不知道。”

“那是我哥哥邁克羅夫特。辦這種事,最好還是用自己人。來吧,我們現在來商量一下怎樣去對付莫裏亞蒂。”

“我們都坐到快車上,何況輪船又和它聯運,我想,我們已經成功地把他甩掉了。”

“親愛的華生,我曾說過這人的智力和我旗鼓相當,但你顯然還未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如果我是他的話,你會認為我會被這樣小小的麻煩難倒嗎?不會吧?那你怎麼能小看他呢?”

“他又能怎樣呢?”

“我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

“那麼,要是你的話,你會怎麼辦?”

“定一輛專車。”

“那來不及。”

“絕對來得及。這趟車會在坎特伯雷站停車,平時至少要等上一刻鍾才能上船。他會在碼頭上把我們抓住。”

“說不定別人還以為我們是罪犯呢。不如我們等他一到就先下手為強,把他給抓住?”

“那我三個月來的心血就白費了。他是讓我們抓住了,但他的手下就會因群龍無首,趁亂四下逃掉的。但如果不抓他,那等到了下周一,我們就可以把他們一網打盡了。不行,決不能提前逮捕他。”

“那怎麼辦?”

“我們在坎特伯雷站下車。”

“然後呢?”

“然後我們再橫穿英格蘭,到紐黑文去,再從那裏去迪埃普。莫裏亞蒂一定會認為我會直接去巴黎,他會在那裏認準我們托運的行李,在車站等上兩天。華生,我們得買上兩個氈睡袋,以便從容自在地穿過盧森堡和巴塞爾一直遊到瑞士。”

按照計劃,我們在坎特伯雷站下了車。下車後我們才發現要等上一個小時才有車去紐黑文。

看著那輛載著我全套行裝的行李車疾馳而去,我心裏沮喪極了。突然,福爾摩斯扯了扯我的衣袖,指著遠處。

“你看,他追上來了。”福爾摩斯說。

遠方,一縷黑煙從肯特森林中升起,一分鍾後,一列火車轉過彎,向車站駛來。我們剛在一堆行李後藏好身,那列車就鳴著汽笛隆隆駛過,一股熱氣向我們迎麵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