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姆斯昌大夫猛地從桌子後麵站起來,憤怒的臉由黑色變成了紫紅色。
他火冒三丈地說:“先生,請你出去,我不想再看見你。你可以轉告你的當事人蒙特·詹姆士爵士,從此我和他本人及代理人毫無關係。”說完他使勁地搖鈴。“約翰,送客。”這時,一個胖胖的仆人把我們“請”出了大門。走到街上,福爾摩斯卻哈哈大笑起來。
他說:“阿姆斯昌是個性格倔強的人,如果讓他解決著名學者莫阿蒂大夫留下的問題,他一定能夠出色地完成。華生,現在天這麼晚了,而且這裏又沒有親戚朋友。你知道,弄不清楚這件事我是不會離開的。現在就在這附近租間房子,然後再買些需用的東西,這些事你去辦,我抓緊時間再調查一下。”
我在旅館等他,直到九點多他才疲憊地回來。他精神不好,一看就知道沒有進展。他餓壞了,把桌子上的涼飯全都吃光了。然後,他點了一支煙。正要開始他那心煩時的工作——談些幽默而又富有哲學性的意見時,我們聽到了窗外的馬車車輪聲。我們同時來到了窗前,隻見昏暗的路燈下,一輛由兩匹灰馬拉著的馬車停在了阿姆斯昌大夫家門口。
福爾摩斯說:“這個馬車是六點半出去的,三個小時後回來。三個小時可以走十或十二裏路,每天出去一次或者兩次。”
“這是很平常的大夫出診嘛。”
“不錯,但對於高傲的阿姆斯昌就不同了。他是大學的講師和會診醫師,看病對他來說是比研究更難的題目,平常的小病他是不會看的,外出更不可能,況且又是這麼遠的地方,這之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可以去問一下那個馬車夫。”
“親愛的華生,我開始就是這麼想的,也這麼做了。但是使我想不到的是那人簡直不可理喻,他不但不告訴我還放狗出來。看來和人關係鬧僵,連狗也不喜歡我了。我隻好向一個看起來非常和善的當地人打聽到一些情況,是他把阿姆斯昌每天的情況告訴我的。”
“你沒想到要跟蹤馬車去調查一下嗎。”
“親愛的華生,我正是這麼做的,我見馬車還沒走遠,急忙從旁邊租了一輛自行車,拚命地蹬,終於跟上了馬車並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我跟著馬車出了城,走在鄉間的路上。但這時卻發生了一件使我心裏不舒服的事。那大夫的馬車停下來,他下了車走到我麵前,對我嘲笑說他看到路太窄,所以停下來讓我的自行車先通過。沒辦法,我隻好往前騎,但當我停下來再往回看的時候,馬車已經不見了,我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現在,你也看到了,是我先到了旅館,他才回到家的。也許,這件事和高夫利的失蹤並無關係。但是,我覺得凡是和阿姆斯昌有關的人和事,都值得注意,尤其是他那種態度,老使我感覺他是做賊心虛。”
“好,那我們明天繼續跟蹤。”
“我們兩個?你想象得太簡單了,現在我們對這裏人生地不熟。我今晚走過的路都非常平直,連個可以隱藏的地方都沒有,況且,我們的對手又那麼狡猾。先發個電報給歐沃頓,問問他倫敦有什麼情況嗎。但我們還是要抓住阿姆斯昌這條線索。我敢發誓,他肯定知道高夫利的下落,如果他真的知道,我們一定要讓他說出來。華生,你知道我辦事從不半途而廢。”
第二天,我們又失敗了。後來,我們收到了一封信,福爾摩斯看完後,笑了起來,並隨手遞給了我。我看到:
先生:
我敢保證,你們跟蹤我是你們在浪費時間。我可以告訴你,我的馬車後麵有個窗戶,你在後麵我看得一清二楚。但是,如果你堅持,我也沒辦法,不過我告訴你,你這樣做,隻會對高夫利有害。如果你真的想幫他,惟一要做的就是回倫敦,告訴老爵士,你找不到高夫利。否則,在劍橋你會一無所獲的。
萊斯利·阿姆斯昌
福爾摩斯說:“阿姆斯昌這個人不容易對付,但越是這樣,我越不願放棄。”
我說:“親愛的福爾摩斯,你看,他要上車了,他還向著咱們的窗戶看了一眼呢,今天,讓我去試著跟蹤他,怎麼樣?”
“親愛的華生,不能去,我知道你細心、機靈,但你絕不是他的對手。還是我去吧。不過,你如果感到悶,可以出去走走,逛一下這個城市。或許,晚上我能夠把好消息帶回來。”
但是,我的朋友並沒有把好消息帶回來,他帶回來的隻是疲勞和失望。
“華生,那個大夫又贏了,他可真夠狡猾的。但幸運的是,我已經知道了他所去地方的大概位置。今天,我在那一帶的村莊裏轉悠了半天,和那兒的人們聊了好長時間,可就是沒有打聽到那個四輪馬車到底去了哪兒。唉,今天,有倫敦來的電報嗎?”
“有,我先把它打開了,內容如下:‘向三一學院的吉瑞姆·狄克遜要龐倍。’但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很簡單,是咱們的朋友歐沃頓回答的,我向他提出了一個問題。他讓我們向狄克遜先生要一個叫龐倍的東西。華生,有倫敦比賽的消息嗎?”
“有,今天晚上報導了。三場有兩場平局,有一場牛津贏了一分。報道的最後一段是這樣寫的:‘穿淡藍色運動衣的球隊失利的原因就是,世界上最優秀的、多次參加過國際比賽的高夫利·斯道頓沒有參加比賽,從而影響了全隊的發揮,前衛線實力不行,進攻防守也沒有合作好。’”
福爾摩斯說:“正如歐沃頓說的那樣。但是,對我來說,其實我和阿姆斯昌的看法一樣,這樣的比賽和我無關。華生,今天就到這兒吧,我們必須要好好睡一覺了。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做。”
第二天我起來後,看到福爾摩斯邊烤火邊用針管做皮下注射。我吃了一驚,他的體質太差了,竟然還在注射興奮劑,我感到我以前的努力都白費了。我驚訝而生氣。他看了看我,抱歉地笑了笑說:“親愛的華生,我會沒事的。在這需要挑戰的時刻注射一點興奮劑是不能稱作吸毒的。好了,現在好好地飽餐一頓,待會,我就要上戰場了。今天,我們一定要跟蹤到底,不找到他的老巢我絕不罷休。”
吃完早飯,他下了樓,從馬房裏牽出一條黃白相間、又肥又矮的狗,向我介紹道:“這就是狄克遜的龐倍,它是這兒最出名的追蹤犬,你別看他相貌醜陋,又矮又胖,但它跑得可不慢。”
福爾摩斯怕狗跑得快,拿了一條皮帶拴在了它的脖子上。然後,我們走出了院子。
福爾摩斯牽著狗在阿姆斯昌的門口馬車停的地方讓狗聞了一下。過了一會,那狗大叫了一聲奔向大街,然後,沿著大街向城外跑去,我們兩個在後麵跟著狗拚命地追,不一會,我們就飛奔在了鄉間的路上。
我急喘著問:“福爾摩斯,這辦法能行嗎?”
“這是最實用的辦法。我今天早上在大夫的馬車輪子上灑了一些茴香油,這頭追蹤犬聞到這種味道,一定不會放過的,即使天涯海角,就是大夫再狡猾,也不可能甩掉這條追蹤犬。”
我們正說著,那狗突然拐了彎,從大路上跑到了一條滿是野草的小路上,大約過了半英裏,才走到了一條寬闊的大路上,這條路就是那條通往城裏的大路,大路通向城南,如果向北走就能走到我們出發的地方。
福爾摩斯說:“他這樣做是故意迷惑我們的,在村裏我說怎麼打聽不到他的四輪馬車,原來他根本就沒去過村裏。阿姆斯昌費心設計的這個路程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快,後麵他的馬車來了,不能讓他發現我們。”
福爾摩斯牽著那條不聽使喚的狗急忙跳進了一扇籬笆門,我隨著他們也跳了進去。就在我們剛藏好的時候,那馬車就從草叢旁邊的路上過去了。我看見馬車裏麵的阿姆斯昌大夫雙手抱著頭,臉色很難看,精神也不太好。福爾摩斯同我一樣也看出了大夫的沮喪。
他說:“可能要發生什麼不幸的事了。不過,待會我們就知道了。走,龐倍,到我們目的地去。”
田野裏的那間茅屋就是我們這幾天費盡心思要調查的對象。龐倍圍著茅屋亂轉、亂叫。草叢中間有一條被四輪馬車軋過的小路一直通向大路。福爾摩斯和我走進用籬笆圍成的小院,把狗拴好,來到了小屋的門前。聽到裏麵有低低的哭泣聲。福爾摩斯敲了敲門,但好久沒人答應。我們倆遲疑地看了一眼,突然發現後麵有馬車駛來,我一看,那正是阿姆斯昌大夫的馬車。
福爾摩斯說道:“大夫又來了,這次我們一定在他進去之前把事情弄明白。”
說著,他推開門,我們來到屋裏,裏麵低沉的哭泣聲變得更清楚了。我們順著聲音來到樓上,然後推開了半敞的門,眼前一片淒涼的景象:
床上躺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少婦,臉色蒼白安詳,一雙美麗的藍眼睛直直地瞪視著,頭發蓬亂但仍然美麗。可惜,她死了。床邊跪著一個青年男子,他趴在床上,悲傷地哭著,他已完全陷入了痛苦之中,根本就沒有覺察到我們的到來。福爾摩斯走到他身後,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扭頭看了看我們。
“你是不是高夫利·斯道頓先生?”
“沒錯,但是你已經來晚了。她已經死了。”
說完,這個悲傷的青年大哭起來。他太悲痛了,所以把我們當作了那個看病的大夫。福爾摩斯正要說話,這時,樓梯上傳來了阿姆斯昌大夫的腳步聲,他推開門,我們看到了他那張氣憤、悲傷的麵孔。
他嚴厲地說:“先生們,你們得逞了。可是我們就不同了,我們悲傷、痛苦,你們滿意、快樂,是吧?可是你們卑劣的行為卻讓人難以饒恕。”
福爾摩斯態度也非常嚴厲,他說:“阿姆斯昌大夫,對不起,我想你並不了解我們。你能不能先下樓來談一談。”
阿姆斯昌大夫猶豫了一下,還是和我們一起來到了樓下。
他說:“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尊敬的萊斯利·阿姆斯昌大夫,我首先明確地告訴你,我並不是蒙特·詹姆士爵士的代理人,也不會做他的代理人。我是一個偵探,尋找失蹤的人是我的任務。但這件事不存在犯罪問題,所以對我來說已沒有多少意義。事情既然到了這種地步,我也無話可說,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張揚的。”
此時,阿姆斯昌突然走到我們麵前,緊緊地握住福爾摩斯的手。
他說:“對不起,先生。我還以為你是蒙特·詹姆士爵士派來的呢,是我錯怪了好人。既然這樣,我也不必再隱瞞了。事情是這樣的:一年前,高夫利曾在倫敦住了一段時間。這期間,他深深地愛上了房東那善良漂亮的女兒,並與她結了婚,他們幸福美滿。但是,你知道那個古怪的老頭——蒙特·詹姆士爵士。如果高夫利的事情讓他知道。他肯定不會再把遺產給高夫利的。我了解高夫利也很喜歡他,所以我盡心盡力地幫助他,並為他守口如瓶,不讓外人知道。所以就幫高夫利在這兒找了一間茅屋,現在這事除了我和我的那個忠實的仆人知道,別人都不知道。但是,好人總是多磨難。高夫利的妻子得了不治之症。高夫利的心裏痛苦極了,他還要參加比賽,我為了不讓他分心,所以發了一封電報安慰他,但我並沒有告訴他真實的病情。他也回了一封電報讓我盡力幫他。但她的父親卻把真實情況告訴了他,所以,他知道了病情不顧一切地從倫敦趕了回來,一直跪在妻子的床前。直到今天,他的妻子死了。福爾摩斯先生,這就是整個事情的經過。先生們,我相信你們都是好人!”福爾摩斯聽完,也緊緊地用手握住了大夫的手。
我和福爾摩斯走出那間令人窒息的小屋,心情久久不能平靜,過了好一會,我的朋友才淡淡地說:“華生,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