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蹤迷案(1 / 3)

失蹤迷案

“為什麼一定是土耳其式的呢?”歇洛克·福爾摩斯注視著我的靴子問道。那時我正在椅子上躺著,我的一丁點細微變化都逃不過他那洞察秋毫的眼睛。

“是英式的,”我詫異地回答道,“我是在牛津街一個名叫拉提墨商店購買的。”

福爾摩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洗澡!”他說,“我是說洗澡!為何不洗英式清除疲勞的澡,卻偏偏去洗那個什麼土耳其浴,價錢那麼高還把人洗得懶洋洋的!”

“近段日子我又犯了風濕病,感覺自己老了許多,全身發軟。土耳其浴不失為一種強身健體的藥——這是一個新奇的發現,它可以清洗各個器官。”

“還補充一句,”我又說道,“對於大腦邏輯性非常強的人來說,我絕對不相信我的靴子和土耳其浴之間存在什麼明顯的關係。但是,你若是願意對我講明一切,我會非常感謝你的。”

“這一環扣一環的推理其實非常簡單,華生。”福爾摩斯邊說邊對我眨著眼睛,樣子非常頑皮,“假如我問你今天早晨和你一塊乘車的是誰,那麼表現出的仍是一種不變的邏輯推理思維。”

“你指出的新例證並不能回答我所問的問題,我也不承認。”我有些不滿。

“太妙了,華生!你的反駁能力不賴。讓我回想一下,我們在說些什麼?先說後邊一點吧——馬車。你看,你的外衣左邊袖口和肩上都有泥斑,顯然是馬車濺的。如果你坐的位置是馬車中央的話,泥水或許不會濺到你的身上;就算濺了,也應該是兩邊都有才對。由此可見,你是坐在馬車的一邊,這就非常明白了。也就證明有人和你坐在一起,這一點也非常明顯。”

“確實非常明顯。”

“太簡單了,是不是?”

“但是靴子和土耳其浴又該怎麼解釋呢?”

“同樣,非常簡單。你有自己特殊係靴子的方式,可這次我突然發現你的靴子上多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這可不是你的習慣。因此可見,你脫過靴子。可是那個結到底是誰給你打的呢?或者是靴匠,或者是浴室的侍應生。但是靴匠的可能性太小,因為你的靴子還非常新。很明顯是浴室中的侍應生。非常滑稽,是不是?但是,土耳其浴的效果還是達到了。”

“什麼意思?”

“你出門的目的是為了改變一下環境,那我就建議你去個好地方。羅薩恩如何?我親愛的華生——上等車票,並且所有的花費都報銷。”

“太好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福爾摩斯躺在扶手椅上,將一個筆記本從衣袋中取了出來。

“她們是世界上最危險的一個階層,”他說,“那些居無定所、又無親戚朋友的女人。她們本性善良,但卻經常被別人利用。她們孤苦無助,到處漂泊。隻要她們手頭寬裕,今天到高級旅館過夜,明天又到國外去旅行。她們常常在寄膳公寓中迷失自我,在孤獨中頹廢,在無助中沮喪。即使突然消失,也不會引起別人注意。弗蘭西斯·卡懷科思現在不知道會不會遇到什麼麻煩,這是我一直擔心的問題。”

他終於有了談話的主題。這時,我輕鬆了許多。福爾摩斯此時此刻把筆記本翻得嘩嘩作響。

“弗蘭西斯小姐”,他又說道,“是已經死去的拉佛敦伯爵惟一的直係後裔。也許你還沒有忘記,男性繼承人幾乎吞掉了所有的財產,她得到的是非常有限的一點財物。還好,那中間還有一點點西班牙的銀質手飾品和做工精美的寶石首飾。她非常喜歡這些東西——非常喜歡,以至於不願存到銀行裏去。她時刻都戴在身上。弗蘭西斯小姐非常可憐:剛步入中年,長得也俊俏,但是一次突然的事故使她變成了一個孤獨無助的人——一個被別人遺棄的女人。在二十年前,她生活得非常幸福。”

“她到底怎麼了?”

“這就是擺在我們麵前的問題。事實上我對弗蘭西斯小姐並不了解,我隻知道她是一個非常遵守規矩的人。在這四年裏,她每隔兩個禮拜就給朵卜妮太太寄一封信。她以前的家庭女教師是朵卜妮小姐,她很久以前就退休了,一直住在次波維爾。就是這位朵卜妮太太告訴我這一切的,弗蘭西斯已經五個禮拜沒給她寫信了。她收到的最後一封信是從羅薩恩的民族旅館寄出的。弗蘭西斯小姐好像已不在那兒,她連地址也沒留。她的家人非常擔心,隻要我們調查清楚了,他們花再多的錢財都願意。”

“僅僅朵卜妮太太與她有來往嗎?她肯定與其他人還有來往吧?”

“有個地方是她必聯係不可的,那就是銀行,華生。希爾帷施特銀行有她開的帳戶,我調查過了。她用支出的倒數第二張支票支付了羅薩恩的帳單,而且數額非常大。或許她身上還剩下一些現金。在那之後僅支付過一次錢。”

“支付給誰的?在什麼地方?”

“給瑪裏亞·黛溫支付的。不清楚是在什麼地方支出的,隻清楚是三個禮拜之前從蒙皮利埃的裏昂內銀行兌現的。數額是五十英鎊。”

“瑪裏亞是誰?”

“我早調查過了,弗蘭西斯·卡懷科思小姐以前的女傭就叫瑪裏亞。關於她為何要支付那些錢還需繼續調查,但是我絕對相信你馬上就可以將這件事調查得水落石出。”

“我去調查?”

“這就是為何要你作一次健身旅行到羅薩恩去的原因。要清楚,這時候,老雅伯拉汗斯正處在他這一生中最提心吊膽的時候。再說,我原本也不便到國外去,我走了,倫敦警察廳會感到孤獨無助,那些罪犯們又會開始準備行動。除了你就沒有別的合適人選了,我親愛的朋友。如果我的淺薄見解可以值兩個便士一個字那麼昂貴的價錢,我將時刻恭候在歐陸電報線這頭,任憑你的差遣。”

我在兩日之後就到達了羅薩恩的民族旅館。那位誰都知曉的摩赦經理熱忱地接待了我。從他那兒我知道了弗蘭西斯小姐在那兒呆過幾個禮拜。她絕對不會超過四十歲,但仍然是那樣秀麗,由此可知她年輕時肯定很美麗動人。她住在這兒的時候和誰都和睦相處,別人都喜歡和她交往。關於那些珍貴寶石的事,摩赦先生一點也不清楚,奇怪的是那些侍應生卻知道。她的屋子中有一隻非常沉的箱子,常常小心地鎖著。她的女傭瑪裏亞·黛溫與弗蘭西斯同樣受人歡迎。實際上她已和旅館中的一位侍應生領班訂婚了。調查她的地址是非常容易的,她在蒙皮利埃特哈洋路11號居住。我一字不露地記下了我這次行動的情況,感覺自己特別聰明,就算是福爾摩斯自己來調查情況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惟有一個地方等著去調查:弗蘭西斯小姐神秘失蹤的原因在目前掌握的線索中找不到答案。她在羅薩恩好像非常開心,我們有足夠的理由斷定她原決定在這兒呆完這個季節。她的屋子非常華美,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湖麵。可她偏偏離開了,僅在頭一天告訴了旅館方麵,一個禮拜的房租也白給了。僅僅那女傭的未婚夫朱樂思·偉巴克知道一點點情況。他告訴我們一兩天前有一個身材高高的、皮膚黑黑的、長滿胡子的人來到旅館裏。她的突然離開,肯定與這個人有關聯,“一個野人——絕對的野人!”朱樂思·偉巴克說道。此人在城裏有住宅。有人發現他在湖邊親切地和弗蘭西斯小姐談著什麼。在那之後,他還來找過她,但是她不再見他。他是個英國人,不過不知他的名字。然後,這位小姐馬上離開這兒了。朱樂思·偉巴克說那位小姐的離去就是因為那位男子的到來,甚至朱樂思·偉巴克的未婚妻也如此說。惟有一件事朱樂思不願意告訴我——瑪裏亞離開她主人的原因。他什麼都不肯說。如果我想搞清楚,惟有到蒙皮利埃去問瑪裏亞。

第一次的調查就這樣不了了之。第二次是調查弗蘭西斯·卡懷科思從羅薩恩走了以後到什麼地方去了。對於此事,這中間好像有什麼機密,使人感覺她是在竭力躲避著哪個人的追蹤。如果不是這樣,她的行李袋上為何不把去巴登的標簽公開貼上?她帶著行李繞道而行到達了萊茵河的療養地。這些事情是庫克辦事處經理告訴我的。因此我接著就去了巴登。出發之前,我發了一份電報給福爾摩斯,將我所有的進行過程都告訴了他,他在回電中稱讚了我一番。

在巴登的線索找起來倒挺簡單的:在英國飯店裏,弗蘭西斯小姐呆了兩個禮拜,而且在那段日子裏與南美來的傳教士席列辛格博士夫婦相識。和許多的單身女性一樣,宗教信仰讓弗蘭西斯小姐找到了寄托與安慰。她非常佩服席列辛格博士,他的品德是那樣的高尚,他為宗教奉獻出了一切,他為了完成聖職,不幸染上了疾病,現在正在恢複過程中等等。她幫助席列辛格太太照顧這位剛剛病愈的聖徒。從經理那兒得知,他一天到晚在陽台的安樂椅上躺著,她們分別在兩邊照顧著他。他目前在畫一張聖地的地圖,圖中米甸王國被明確的指了出來,而且還有一篇這方麵的專題文章在寫作之中。後來,他的病好了,他就和他妻子一塊回到了倫敦,弗蘭西斯小姐也和他們一起去了。這些事發生在三個禮拜之前,從那以後,這位經理就不知道關於他們的一切情況。關於那個女傭瑪裏亞,幾天前她就離開了,臨走時還痛哭了一場。她對其他的女傭說從此以後她就不用做仆人了。席列辛格博士在離開以前付了所有人的帳。

“順便說一下,”最後,店主說道,“不僅僅你在找弗蘭西斯·卡懷科思小姐,她的親朋好友也在四處找她。就在一兩個禮拜以前,同樣有個男子到這裏來打聽過她。”

“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嗎?”

“不知道。他的長相非常特殊,是個英國人。”

“是不是像個野人?”我問道。

“嗯,你的這個形容非常恰當。他的個子非常大,滿臉是胡子,皮膚黑黑的。這樣的人呆在農莊客棧裏會更加適合一些,而不應該呆在高級旅館中。我感到他的樣子十分可怕,我一定會離這種人遠一點的。”

當迷霧漸漸消逝,所有的事情也漸漸清晰,裏邊的人物也越發明朗可見。她非常恐懼那個人,不然她不可能離開羅薩恩;但是他卻緊緊地跟著她,總有一天會抓住她的。會不會他早就把她抓住了?她長時間的杳無音訊難道就是這個原因?但是和她在一起的那些善良的人難道真是見死不救嗎?長時間的跟蹤有沒有暴力的傾向和恐怖的陰謀?我需要去做的事情就是調查這些。

我給福爾摩斯去了一封信,讓他知道我是怎樣在短時間之內準確地找出了事情的主要線索。他在回電中告訴我,讓我把席列辛格博士左耳朵的樣子仔細形容一下。福爾摩斯的幽默想法非常怪異,有些時候也非常讓人難以接受。因此對他那近似開玩笑的提議我並未怎麼在意——實際上,在接到他的電報之前,我就回到了蒙皮利埃調查起那個名叫瑪裏亞的女傭。

我非常順利找到了那位不用再做仆人的女士,她對我說了她所了解的一切事情。她說她要離開女主人的原因,是由於她覺得自己已找到了可以照顧她一輩子的人,另外她結婚的日子也快到了,總有一天會走的。她悲傷地告訴我,她們住在巴登的時候,弗蘭西斯小姐經常對她發怒;有一回還不近人情地斥責她,似乎是說她對她不夠忠心。由此一來,就傷了她們彼此的感情。弗蘭西斯小姐為她的結婚賀禮送了五十英鎊。和我一樣,瑪裏亞也對那個使她女主人從羅薩恩離開的人表示懷疑。那個人在湖畔的公共走道上蠻橫地抓著弗蘭西斯小姐的胳膊,是她親眼所見的。她覺得弗蘭西斯小姐是因為害怕那個凶狠野蠻的人才離開羅薩恩的,才迫不及待地要和席列辛格一家到倫敦去的。她從未對瑪裏亞說過此事。不過這種現象使她相信,弗蘭西斯小姐一直都非常害怕。談到這裏,她突然滿臉驚慌地從凳子上跳起來了。“快瞧!”她激動地喊道,“那個可惡的家夥還在跟蹤我們!我說的那個人就是他!”

我從沒關的窗子向外看去,隻見一個大塊頭、黑黑的皮膚、胡子滿麵的男子正緩緩地在街道中間走著,並且非常心急地查找著門牌號碼。非常明顯,他和我一樣在尋找這位女傭。我一時激動地衝了出去,找他說話。

“你是個英國人嗎?”我問他。

“這與你有關係嗎?”他非常氣憤地說道。

“我能問一下你的名字嗎?”

“不能。”他斷然地說道。

這樣的場合是非常難為情的,不過直截了當的方式最有效果。

“弗蘭西斯·卡懷科思小姐在什麼地方?”我問。

他吃驚地看著我。

“你將她究竟如何了?你為何跟蹤她?你必須給我回答這些問題!”我說。

這個家夥大聲地吼叫著,如猛虎一般向我撲過來。我也談得上久經戰場,但這家夥像一個惡魔,他把我的脖子死死地掐住,幾乎把我給掐死。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沒有刮胡子、穿著藍色工作服的法國工人,從街那邊的一家小酒店中跑出來。他拿著一根短棒,在那家夥的手臂上狠狠地打了一下,他這才鬆開雙手。他非常氣憤地呆在那兒,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過了一會兒,他氣憤地罵了一句,扔下我走到我剛才呆過的那個小住宅裏去了。我扭過頭感謝救了我的那個人,他仍站在我附近的馬路上。

“哎,華生,”他說,“這件事全被你給攪亂了!我看你最好還是和我一塊乘晚班快車返回倫敦吧。”

一個鍾頭以後,歇洛克·福爾摩斯將原先的衣裳又穿上,他又恢複了原來的模樣,坐在我在旅館開的客房中。他非常簡潔地說明了一下他為何突然且準時到來的原因。因為他覺得可以不呆在倫敦了,所以打算在我的行程中將要到達的地方等我。他於是偽裝成小酒店的工作人員等著我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