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家狗肉館的狗仔,和於家的京巴狗戀愛了,情竇初開的魔力讓它一有機會就從柳芳街穿過天安門到什刹海的西直勒胡同找“春春”,而春春已然熟悉它的味道,一嗅到狗仔來了立馬蠢蠢欲動的朝門邊靠。
整片什刹海都是它們蹦達的舞台,在看起來有些破的西城電影院,影院門口掛著《挪威之歌》和《情暖童心》的海報,都是美國片,追逐潮流的年輕人在票亭前排隊。
徐秀蘭和趙紅旗也在隊伍中,兩人跟狗一樣正處於熱戀期,愛的死去活來恨不能將對方一口吞進肚子裏,永遠屬於自己。
正是催生睡意的午後時分,檢票員昏昏欲睡的看了看票後領他們進場,在一片漆黑的放映廳中打起手電照向位子。
放映廳裏在放的不是美國片而是部一兩年前的片子,叫《廬山戀》,電影裏的國民黨軍人跟女主角周筠有一段簡單而純潔的愛情。
在廬山上周筠吻了那位國民黨軍人,而趙紅旗也在漆黑中吻了徐秀蘭,可以說周筠這一吻也吻開了兩人的心門,電影放完兩人的纏綿並沒有完,他們回到趙紅旗租住的四合院,一進院門都還來不及關門就啃上了,跟著屋裏乒乒乓乓一陣打仗似的動靜,或許他們覺得《廬山戀》太單調無聊,他們要做更瘋狂的突破才能表達心中炙熱的愛。
兩條狗在院子中玩耍,玩累了春春在一邊舔爪子,真是條安靜優雅的京巴狗。
忽然間在這快樂的午後摻雜進了一些雜質,狗靈敏的鼻子嗅到了不祥的氣味。
那是狗永遠不會忘記的狗屠董煉鐵的氣味,他正嘬著煙走進這條胡同,狗仔緊張的急吠,看樣子就像要提醒正在屋裏偷情的徐秀蘭。
可沒想到事情卻弄巧成拙,原本已從院門前走過的董煉鐵聽見狗的吠叫停下了腳步,又折回來直愣愣的瞅著蘇聯紅。
董煉鐵瞅著自家的狗,狗嚇得一動不敢動,大概腦中不停回放董煉鐵在美國大使前吊起蘇聯紅剝皮剜腸的情景。
董煉鐵吼道:“你這雜種狗在別人家院裏幹什麼,快給我死出來。”
他嘖了下嘴又啐口痰,跨進院子來抓狗,可沒想到還沒抓到狗先瞧見了東屋裏草的正酣的趙紅旗和徐秀蘭。
………
還從沒見過一個人這麼可怕的樣子,他的半邊臉都在不自主的抽動,眼珠子像要殺人吃人般的充血,董煉鐵抄起院裏的椅子就朝窗戶扔去,哐當一聲整片玻璃都碎了,他又一腳踹開門撲到床上對著趙紅旗就是一頓猛毆。
這趙紅旗雖也人高馬大,可剛射了一泡正身乏體虛,隻用拳護著頭跟要害部位。
董煉鐵發了瘋似的毆他,忽然自己的頭被狠狠砸了一下。
血立馬從頭上淌下來,董煉鐵兩眼刹紅回頭瞪著手拿錄音機的徐秀蘭。
原來徐秀蘭是用錄音機砸的他。
啪一巴掌,董煉鐵狠抽徐秀蘭,徐秀蘭慘叫著倒地,這回是真的慘叫而不是床上的哀嚎,兩條狗見此情形早逃出了院子,而趙紅旗竟也跟狗一樣抓著衣服從破了的窗跳出來,狼狽的跑出胡同。
趙紅旗這混蛋扔下徐秀蘭自己跑了,虧得徐秀蘭一片癡心剛才還救了他,可她哪受得住董煉鐵的拳頭,臉上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眼睛腫的嚇人,額頭鼓起拳頭大小的包。
而董煉鐵也終於意識到再打下去會鬧出人命,他停了手抓起徐秀蘭在展銷會買的藍毛衣、紅裙子幫她穿上,跟著抱起徐秀蘭一路抱回南裏胡同58號。
可讓人意外的是董煉鐵沒把徐秀蘭抱到床上,而是抱進肉狗場打開一隻狗籠子將她扔進裏麵,反鎖籠門。
狗場裏的肉狗們都在呱噪的吠叫,它們準沒見過一個大活人被關進狗籠的,而狗籠是用粗鐵絲鉸的,下麵墊一塊木板旁邊擺著喂食的狗盆。
徐秀蘭卷縮在裏麵一動不動,她被打掉半條命,又或者已經死了。小蘇聯紅在一棵大杏樹背後瞧著不敢靠近,董煉鐵就這樣在籠子外麵望著徐秀蘭許久,恐怕是在想什麼更狠的招兒折磨她。
不知道他這樣看了多久,最後擦了根煙扭頭走了。
夜裏小蘇聯紅陪著卷縮在籠子裏的徐秀蘭。她聽到狗叫緩緩睜開了眼,腫著的眼睛裏有一種難以言狀的絕望。她絕望的不隻是被董煉鐵打掉半條命,更是被趙紅旗狠心拋棄。
董煉鐵是粗漢,趙紅旗是滑頭,兩人都沒真正對徐秀蘭好過。
徐秀蘭伸出一隻手好像要摸狗,狗靠過去她的指尖從鐵絲籠子的縫隙中探出來撫摸著暗紅色的短毛。
她哭了,紅腫的眼睛一哭像流血似的。
突然外麵傳來腳步,狗嚇得又躲回杏樹後麵。徐秀蘭用流著血的眼睛一路瞧著他走近,我想她也是不想活了盼望著趙紅旗立馬打死自己。
然而並沒有,趙紅旗身上罕見的沒有酒味,他隻是用一條舊毛毯整個將狗籠蓋住,如果裏麵不發出聲響永遠沒人知道裏頭關著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