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美進去做了檢查,手術當天就可以做,快退休的老醫生告訴她們這是一個小手術,做完就可以回家。
除了這幾句冷冷的話外,老頭沒說更多。阿美在這氣氛極為壓抑的醫院中麵對著一場未知的手術,一會兒要發生什麼,會有什麼危險,有什麼後遺症,全都一無所知。
她即恐懼又順從,不敢去瞧那冰冷的器具與冰冷的眼神。
兩人在等待手術期間阿娟問:
“阿美你還記得我們拿了第一個月的工資以後去買了什麼嗎?”
“……”
“去買了台收音機呀,宿舍太沒勁了,然後林林、阿芬她們買了磁帶,我們一整天就窩在宿舍裏聽歌唱歌。”
“……”
“你那時候剛剛從老家來深圳,說從來沒聽過那麼多好聽的歌,還說以後要去香港看演唱會呢,記不記得?哎,是誰的演唱會?劉德華的還是郭富城的?”
“……”
“現在咱們的阿芬去香港了,將來說不定咱們也有機會去呀,以後的事沒人曉得的是吧?成芳姐說人要朝前看,我覺得很有道理。”
“……”
“陳美!”護士在手術室前叫阿美,一直沉默著的她聽到這一聲喊,立刻淌下淚來。
“你是陳美?”護士問,“跟我來吧。”
這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阿美叫陳美,之前還以為打工妹是因為不配有名字才阿美、阿娟或林林,小洋的叫著,原來她們有名啊。
阿娟也要跟上去但被護士攔下,“家屬在外麵等。”
阿娟與阿美相互望一眼,犬SIR趴在走廊的長椅子上看著她們仿佛生離死別一般。
手術開始,阿娟心神不寧,離她十幾米的地方還有六七個打工妹或在做檢查,或在等待接下去的手術。
阿娟低頭看著狗,自言自語的說:“犬SIR,你知道成都嗎?知道那裏有龍抄手有鍾水餃嗎?”
狗怎麼會知道這些,不過聽她時斷時續的講著關於家鄉的事,弄不懂阿娟在這該死而陰鬱的殺人醫院中為什麼突然思鄉起來。
但並沒有過多久,二十分鍾,哦不十分鍾,不,五分鍾!不,五十秒,不不,更短更短,覺得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才進手術室的阿美便出來了。
她由剛才的護士扶著,麵色雪白,臉上找不到哪怕一點點血色,或許她已經死了,此時是副行屍走肉。
難以想象剛才發生了什麼。
在那小小手術室裏要發生什麼才能讓一個人進去,一個鬼出來。
阿娟趕忙上去扶阿美到旁邊坐下,她似乎難受的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蒼白蒼白的臉真像鬼,目光呆滯的凝視腳尖。
阿娟上外麵找了輛摩的,由她和摩的司機將阿美夾在中間才讓阿美不至於摔下來,車開回了女工宿舍。
晚上女工們加了九小時的班疲憊的回到宿舍,洗漱一番後每個人都是身心俱疲,她們打開廣播聽成芳姐的節目。成芳姐的聲音由電波中傳來帶給人某種關懷與看不見的溫暖。
但其實捫心自問有人挺恨成芳姐的,你甚至覺得她是一個不斷給人吃鴉片,喝雞湯的女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