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到椅子上兩個孩子則坐到床邊,這一路上他們沒有任何吵鬧,好像被陌生人帶到陌生地方是件理所當然的事。
那個大的眼神裏曾流露出警惕與仇恨,而那個小的則始終麻木。
“聽好了啊,你們兩個。”曹清波訓人似的說:“哎哎哎,聽好了啊,看哪呢?那有什麼啊,什麼都沒有,聽好了。”
“……”
“別亂跑,別亂叫,等會兒去洗澡睡覺,你們要是跑了沒人給你們飯吃,餓死你們。知道餓嗎?怕餓肚子嗎?那就乖乖聽話。”
他板著臉這麼說,可心裏卻發笑。他根本不會恐嚇或威脅人,這些話自己聽起來都覺得滑稽。不過兩個孩子倒按他說的去做了,在浴室逐一洗了澡,甚至還用了洗發液和沐浴乳。
洗幹淨出來後他們身上臉上除了結的疤和跪的繭外,和一般孩子沒什麼兩樣。
因為長期跪地乞討,他們膝蓋上都有厚厚的繭,身上則有幾處剛結痂的疤。
曹清波點上煙坐在椅子上俯身問那個大的女孩:“這是你弟弟?”
女孩點點頭。
“幾幾年開始出來討飯的?”
“04年。”
“上過學嗎?”
“上過。”
“識字嗎?”
“識。”
“老家哪的?”
“不記得了。”
“04年出來要飯,才要了3年多老家哪的就不記得了?撒謊是不是?”
“不記得了。”女孩麵無表情,一口咬定“不記得了”這四個字。
曹清波隱隱明白,“不記得了”或許是她的護身法寶。
轉而問五六歲男童。
“叫什麼名字”
“王翔。”男童用方言說。
“哦王翔,是爸爸媽媽帶你出來要飯的?”
“不是。”
“那爸爸媽媽在哪裏?”
“不知道。”
曹清波深吸口煙,在男童回答問題過程中女孩一直盯著他。
像是某種監視,一如她在乞討時在背後監視著她的婦女。
惡的傳承。
“噢,要不要看電視?”曹清波剛拿起遙控器,意識到已經九點多了,轉而說,“算了太晚了,你們早點睡。”
兩個孩子沒什麼反應,完全是他在自言自語。
關了燈他們也乖乖躺下來,大概是從來沒有睡過那麼舒服的床,男童輾轉反側。曹清波坐椅子上想起男童在趙家棚子的“家”。
家徒四壁,髒棉被直接鋪在地上,屋裏有陰溝流過。
“對了你叫什麼?”曹清波在黑暗中問女孩。
“……”
“喂,問你話呢。”
“爺子。”女孩說道。
“爺子?”
“野子。”
“野子?什麼怪名字。”
……
夜深人靜,曹清波睡在地上,賓館的地上鋪著綠色地毯,加上開了空調也不會冷。他試圖想明白自己為什麼要把兩個孩子帶出來,以及要帶他去哪兒,目的又是什麼?
是想要幫助他們或者拯救他們嗎?
還是要對他們進行采訪?
他想不明白。
……
隱約有水聲傳來,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天蒙蒙亮,一時都忘了自己睡的是賓館。
水聲來自後麵的衛生間,有人在洗澡。
曹清波爬起來噓一眼床上,男童小小的身軀蜷縮著,本該躺在他身邊的野子不見了。
是影子在衛生間洗澡,明明昨晚剛洗過今早天還沒亮,女孩又去洗一次。
為什麼?
水聲停了。
曹清波立刻躺下,佯裝不知。不久後野子從衛生間出來,能感覺到她先去開了開門,門並沒反鎖,女孩打開後又關上了,接著她跨過躺地上的曹清波,睡回了床上。
男童被吵醒了,緩緩爬起來卻被野子一把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