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他們很小心地在地上刨著、找著、吃著,每吃一口,便唧唧地叫上兩聲,就這兩聲叫聲,它們想起了那難過的過去,那爭窩後的慘狀和爭執後的約定,他們認出了對方,它們就是出生在農舍——現在已被火燒掉的那所房子裏的三隻小麻雀。
“嗨,你們還好嗎?”他們互相打過招呼,接著說:“……這真是個好地方,有這麼多好吃的!”
鴿子們一群群的,昂著頭,傲慢地在石階上走來走去,互相談著自己知道的一切顯示著自己的學識。
“你們看到站在最前麵、頭抬得最高的那隻老鴿子嗎?他是他們這些鴿子的頭,”麻雀說,“你再看那邊那隻母鴿子,就是那隻肚子很大的那隻,看她那貪婪的樣子,去撿大的吃,你看看她那副樣子,光禿禿的沒有冠子,還不停地咕咕叫,看上去真讓人惡心,你們再看那邊那隻看上去可愛至極溫柔有餘的,實際上它粗暴得很,你們別去招惹他。”麻雀們議論著。
鴿子們聽到這些小灰東西的議論後,肺都快氣炸了,但他們隻是氣憤而已,誰也沒有付出行動,包括那隻麻雀談到的那隻粗暴的鴿子,他們隻是反複說,“站好,抬起頭挺起胸。”誰也不付出行動,隻是不停地咕咕叫著,他們不厭其煩地重複著,大概一直重複到離開這個世界。
麻雀們吃得肚子飽飽的,同時聽了不少鴿子的故事。甚至學習鴿子們有序的站法,但他們沒能成功,當他們吃得一點都吃不下時,便打消了排隊的念頭,蹦蹦跳跳地來到花園的柵欄下,他們看見花園的大門沒有關,其中一隻便鼓足勇氣跳到了門坎上,因為他認為吃飽了就可以戰勝一切了。
“我敢進去,你們誰還敢!”一隻麻雀自信地說。
“我也敢,唧!唧!那有什麼大不了的,我還能超過你,你信嗎?”說著,一下便蹦到了那隻麻雀前麵,蹦到了屋子裏。
屋子裏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站在外麵那隻麻雀看到沒什麼危險,也飛了進去,而且為了表示自己也很勇敢,飛到屋子更顯眼的地方停下了,並炫耀著說:“要不就不要進來,進來就往裏來,多麼令人發笑的窩啊!原來人住的窩不過如此,瞧瞧,你們瞧瞧上麵是什麼?”他們指的是主人掛的一串鏈子。
麻雀的麵前正是那株玫瑰花,還沒有凋落,紅潤得讓人喜愛。依然倒映在池塘的水麵上,水麵上還有歪歪斜斜的煙囪和豔麗的玫瑰花,但是,三隻麻雀誰也沒飛過去,他們的頭都撞到了看似逼真的牆上,這原來是一幅巨大的水彩畫,一幅美麗逼真的水彩畫,它就是那個畫家畫的。
麻雀們都摔到了地上。“唧!唧!”這些灰東西說,“這沒什麼大不了的,隻是看上去像真的,實際上它沒生命,也不會動。”“唧!唧!”“這就是人們說的漂亮、美麗,什麼玩意,這裏所有的一切,我一點也看不到美的痕跡,人們可太愚笨了。”這些麻雀有些嘲弄地說。
一個人進了院子,像是來找什麼東西,麻雀們收起嘮叨飛走了。
就這樣,時光如梭一年一年地過去了,鴿子們在那條石階上不知重複了多少遍他們的話語,也不知在咕咕聲中送走了多少寒暑。而那些自以為是的麻雀們在這些年中也經曆頗多,冬天裏挨過餓,夏天裏挨過渴。在人群中讓人譏笑,在麻雀中譏笑別人,它們有的成了丈夫,有的成了父親。不管怎樣,他們的孩子在他們的眼裏是最美的、最聰慧、最機靈、最討人愛的小家夥,而且在這些年裏,他們依然“唧!唧!”地叫個不停,並把這種“可貴”的東西傳給了他們的後人。他們的後人還從他們那裏繼承了右腳在地上刨兩下的本領,用來辨認自己的兄弟姐妹,他們三隻中還有一個一直沒找到配偶的老麻雀,即沒有丈夫,更沒有孩子,連自己的窩都沒有,但她並不放棄,說這裏太小,準備到大城市——哥本哈根去碰碰運氣。
她還真來到了哥本哈根,在這裏看到了一幢幢色彩斑斕的大房子,其中一座建在皇帝的宮殿和大運河邊上的那座更能吸引她。因為這裏很熱鬧,來來往往運送食品和工具的大船。這裏又很特別,比起其它的建築,每扇窗戶都成梯形,下麵比上麵寬,麻雀站在窗台上向裏看去,一朵朵盛開的鬱金香,顏色多樣,形狀千奇百怪。在鬱金香的旁邊,有一些白色的雕塑,大理石是雕出來的,石膏是塑出來的,但在這隻老麻雀看來,它們沒有多大區別,都是白的,屋子的上麵有一輛包括她的兄弟從沒看過的銅車,由幾匹銅馬在前麵拉著,車的上麵還坐著一個銅鑄的人像,她就是勝利女神。當麻雀看完這一切,她也不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我想大家應該猜得到這裏就是雕塑家曹瓦爾森博物館。原來是博物館,怪不得有這麼多千奇百怪的東西呢。
“它看上去真是明亮極了,的確明亮極了!”麻雀說,“這才是所謂的‘美’呀,但它看上去要比莊園裏的孔雀大多了。”“唧!唧!”還沒忘了自己的口頭語。
當她看到這些時,她又想起了在自己小的時候,媽媽給她們講的美的東西,因為她的媽媽隻知道孔雀是美的東西。但是今天她見了大世麵!知道了孔雀以外美的東西,她又飛到了院子裏,像當年飛到農舍裏一樣,她想看看裏麵究竟是什麼,裏麵看上去更氣魄,更宏偉,對麵的牆上畫著巨大的棕櫚樹,看起來和真的一樣。在院子的正中間放著一大盆玫瑰花,它比農家小院的玫瑰開得還要鮮豔,長得還要茂盛,那滿是花朵的枝子已經伸到了一座墳的墓碑上,這時,她看到了她的同伴,因為也有些麻雀在花叢中飛來飛去。她也飛了進去,落在了她們中間,“唧!唧!”的叫兩聲,同時右腳在土上刨了兩下,這種打招呼的方式自從那年爭窩時確定下來,一直沿用至今,她已經習慣用這種方式同別人打招呼,但在這裏,誰也不知道她在幹什麼,因為隻有她的兄弟和她的侄子侄女們懂這些是在打招呼,別人怎麼能知道她的用意。這時,有兩隻老麻雀和一隻年紀很小的麻雀,看到她的行為後也“唧!唧!”的叫了起來。也像她一樣,右腳在地上刨兩下。
“大家好,我的兄弟們!”當老麻雀看到這些時,有些激動地說,“你們怎麼也到這裏來了,真沒想到,我會在這裏見到你們,這裏真是個不錯的地方,惟一的缺點就是不像農村有那麼多吃的東西,但比農村要美得多!”她興奮地向她的兄弟和侄子們說這一切。
來來往往的人在老麻雀剛才看到的那間屋裏走進走出,很多人走向玫瑰花旁的墳墓來,這個墳墓就是雕塑了那些宏偉氣魄的雕像大師的墳墓。全部的人都帶著崇敬的心情站在曹瓦爾森大師的墓前,懷念這位偉大的雕塑家。有的還撿起飄落在墓前的花瓣放在夾子裏,保存起來當作紀念,作為一種哀悼。
這些人來自世界的不同國家:強大的英國、典雅的瑞典,還有法國、德國、俄國、埃及還有中國,其中有位溫柔典雅的夫人摘下了一朵玫瑰,默默地掛在自己胸前,更增添了這位夫人的美。
可這些無知的麻雀認為,玫瑰放在院子中央,玫瑰就是這裏的主人,這所大房子是為它們建造的,人們在這裏是為了欣賞玫瑰而不是別的。這種現象,麻雀怎麼能接受得了,他們認為這已經過分到極點了,但是他們想,既然玫瑰能有這樣的待遇,他們也應該有,便“唧!唧!”的叫了起來。為了引起人們的注意,他們還配上了動作,用尾巴在地上掃著,並盯著這些人是否注意他們,他們朝那邊看去正好看見了那株玫瑰花。他們感到那些玫瑰花是那樣熟悉,哦,原來是他們的老鄰居,長在花牆邊的那些。的確是他們。原來他們被畫家發現後,把他移到城裏,後來又把它們送給了市長大人。因為這玫瑰太美了,把它種在曹瓦爾森墓前,算是對死者的一種敬重,也讓這火玫瑰的芳香和美貌帶給每一個參觀者以美的享受。
“你在這裏找到了工作?”麻雀問,“你是怎麼找到的?”
所有的玫瑰花都很有禮貌地點了點頭,因為它們也認出了這些麻雀是它們的老鄰居,在這麼大的城市能碰到這麼多老鄰居,真是件難事。
“這真令人高興,在這茫茫城市中,能每天見到久別的老朋友,真是太令人開心了,真想不到,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我們因見到你們而感到幸福。”玫瑰們興奮地說。
“沒錯,就是我們的鄰居,農院裏的鄰居,沒想到同是水塘邊生活的東西,為什麼命運卻如此不同,‘唧!唧!’沒想到,他們也能高貴起來,真是三日不見,當刮目相看哦,我們真不明白,隻是紅得刺眼的一些花朵,竟有如此的命運。他們不也得凋零和死去嗎?為什麼這麼不同,這真是太不公平了。”麻雀們相互抱怨道。
他們嫉妒玫瑰的發跡,在玫瑰的枯葉上狠狠啄了一下,那片枯葉掉在了地上。這到好了玫瑰,玫瑰反而長得更清新、更茂盛了,玫瑰在曹瓦爾森的墓地上,在陽光下茂盛地生長著。散發著濃鬱而悠遠的芬芳,它們的美麗和曹瓦爾森的不朽緊緊連在一起,直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