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椒漢子的睡帽(3 / 3)

他去了來梅,飽嚐艱難痛苦,歲月的雕刻使他變得鐵石心腸。這與小時候的他是多麼的不同啊!那些無味的詩現在聽起來覺得毫無味道,隻能聽一聽,有時他就這麼想著。但在外地時,當他聽到那些從心靈深處奏鳴的詩歌,又變得非常的坦誠。

上帝的安排是永遠都不會錯的!他沒有讓莫莉像以前一樣喜歡我,這也許是對的。因為那樣是不會有結果的,幸福會慢慢地離我而去!因為所有的痛苦都是在莫莉沒有想到我會從富有到貧窮之前離開我,這是上帝對我最大的恩惠,一切發生得都很自然!一切發生都是命中注定的!就是莫莉也無法挽回這破落的局麵,但我卻總是對莫莉懷著一種敵對的心理去想她。

時間一年一年地過去了,安東的老爸爸去世了。老家的房子由仆人照料著,但安東仍然非常懷念它。他有錢的主人把安東派回去,他跑到了他的家鄉艾森納赫。山上的瓦行堡仍然矗立著。那“屬於修女”的山崖仍然和以前一模一樣,高大的橡樹和小時候的一樣,勾勒出相同的輪廓。山穀裏矗立著維那斯山,上麵是一片禿地,灰灰的,他在心底呼喚:“霍勒夫人!霍勒夫人!張開你寬大的胸懷吧,讓我在家鄉安眠好嗎?”

老安東在前胸劃了一個十字,祈禱著那罪惡的想法,此時,一隻小鳥清亮的歌聲使他回想起那古老的短歌:

在樹林那邊的幽靜的山穀裏,

坦正拉萊依!

夜鶯動聽的歌聲在山穀中回響!

老安東眼睛盯著自己從小長大的城市,想起了很多很多。老家和以前一模一樣,隻有花園改變了,一條小路貫穿到以前花園的一角,那棵種滿希望的核桃樹還活著,但已經被隔離到花園的外麵了。明媚的陽光仍舊和以前一樣照耀著它,露水仍然哺育著它,樹枝被沉甸甸的果實壓得深深地彎向了地麵。

“它的狀況很好,它一定會堅持到底的!”老安東感慨地說。

不知是哪隻破壞的手,折斷了一條樹枝。大家明白,這棵核桃樹,離馬路太近了。

“人們悄無聲息地摘掉了它的花兒,他們偷果實折樹枝根本不道歉,這樣說,我們可以把一棵樹比作是一個人,一棵生活在甜蜜中的樹哪會知曉以後會被人折斷。那段美妙的故事多好啊!但仍然被人們忘記和丟棄,成了角落裏一棵普通的樹,靠近路邊,沒有人去嗬護它,任憑人類瘋狂地攀折。雖然它沒有因此而倒下或死去,但隨著歲月的流逝它的花卻越來越少,到最後,已經沒有了果實——唉!一段美好的經曆便這樣平凡的結束了!”

老安東在核桃樹下回憶著,在那孤單的店鋪裏,在木頭房子裏,在他鄉,在哥本哈根的小街上,每天晚上他都回憶著這些瑣事。老安東富有的主人派人來叮囑他的惟一的規定是他不能娶妻。

“嘿嘿!討老婆!”老安東麻木地大笑起來。

冬季很早便來到了,寒風刺骨濕氣逼人。外麵下著大雪,所以所有的人都躲在家裏。同樣,沒有人注意到安東的店鋪已經關閉了兩天,他也是足不出戶,沒有人願意在這種惡劣的天氣到大街上去閑逛!

天昏地暗,人們明白不是玻璃窗的人家的屋子是非常漆黑的,老安東在床上躺了整整的兩天兩宿,外麵的壞天氣已經使他無法去做其他的事情了,他的身體也感到一些不適。這些得病的光棍漢們無人照顧,隻有自己照顧自己,但老安東連拿水罐的氣力都沒有了。而放在他床邊的水罐,裏麵已經沒有一滴水,所有的水都被老安東喝光了,他並沒得病,也沒發燒,也許是蒼老的緣故吧!他每天這樣躺著,昏昏沉沉好像每天都在過深夜。有一隻頑皮的小蜘蛛,老安東看不見它,在他身子上方編著蜘蛛網,就像老人們在閉上眼睛的時候眼前仍然有一層淒涼的細紗晃動著。

歲月是那樣漫長,像死了一樣,眼淚已經流幹了,痛苦也沒有知覺了。他再也不會想起那可惡的莫莉,老安東感覺到世界上的一切都將離他而遠去,他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沒有人惦記他。刹那間,他寒冷、饑餓和口渴的感覺襲來了——是的,他有了知覺,但卻沒有人喂他吃喝,他回想起許多生活困苦的人。老安東又想起了聖潔的聖麗莎白還尚在人間,他老家的孩提時候的聖女,圖林根不可一世的王子夫人,是用什麼辦法親自給生活在饑餓和苦難中的人們帶來食物和期望,他虔誠的思想在他的內心發亮。他還回憶起,她去向那些正遭遇苦難的人給予安慰和鼓勵,用什麼辦法給所有受傷的人醫治傷口,給挨餓的人送來食品。雖然她凶狠的丈夫對這些非常氣憤,老安東還記得這樣的傳說,每當她裝滿酒和食物離開家門時他的丈夫跟蹤她,追上來惡意地訓斥她,她該怎樣回答。在萬分驚懼中,她扯謊說籃子裏是從花園中采摘的玫瑰花但蓋布被夫君揭開,意想不到的是,所有的酒、麵包與食物都變成了玫瑰,多麼虔誠的女王,她便這樣地活在老安東的心裏,在他那無神的眼裏閃耀著,在丹麥的一所樸素的小木柵裏的床邊發著光芒。他伸出求助的手,含情默默地看著女聖人,滿屋都是流光溢彩的玫瑰花,這些花和色彩有序地排列著,味道美極了,他聞到了一股特別的花的香味,他幻想到那開滿花的核桃林。就是那棵安東和莫莉共同栽下的。

核桃樹的芳香的花瓣輕輕地飄落在老安東的臉上,葉子一直垂到他幹涸的嘴唇上,就像能給人以精力的酒和麵包一樣。它們灑落在他的心上,使他感到無比的清閑安祥使他盡快入夢。

“馬上我就要睡覺了。”他心平氣和地小聲說,“睡到明天我便會痊愈,就會有精神的,我一定會好起來的,相信自己!相信自己!滿懷希望和仁愛的他看見那棵核桃樹枝繁葉茂!”

老安東終於睡覺了。

接連過了三天,老安東的門始終緊閉著,大雪停了。當鄰居們來看望幾天沒出現的老安東時,發現他平躺在床上已經死了,手中捏著那頂老睡帽。埋葬的時候他沒有戴這一頂,而是戴上了幹淨潔白的那頂。

老安東那傷心痛苦的眼淚在哪裏?晶瑩的淚珠在哪裏?灑在他的睡帽裏——他的淚是洗不去的,這些淚水在睡帽裏被人們忘記了——古老的思想、古老的夢,仍然在老光棍漢們的睡帽裏。你的心會被燒得通紅,它還會加快你的脈搏,會讓你夢想成真。終於有一個人試著戴上了它,那是在老安東死了半個世紀後的本市的一個人,市長夫人雖然有十一個孩子,但家境仍然很好,但轉眼她便夢見了她的離婚、破產和饑餓。

“啊!多麼熾熱的帽子!”她憤憤地說,扔掉睡帽,但一滴一滴的淚珠從裏麵滾落下來,落地有聲。“它刺傷了我的眼睛,還誘發了我的關節炎!”市長說。

50年前艾森納赫的老安東痛苦的眼淚再次出現了。

不管以後誰戴上那頂睡帽,他都會不知不覺昏昏沉沉地做起夢來,安東的事好像發生在眼前。這也就是人們傳說中的一篇完整的童話,片尾有這樣一句話:千萬不要戴光棍漢的睡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