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是大少夫人王氏,崔家稱之為大娘子。隻見王氏急匆匆的從外麵趕了進來,見到自家婆母跟縣主的人對上了,擔心事情會越鬧越大,搶在趕來增援的玉簪開口前說道,“阿娘,小郎(唐時對小叔子的稱呼),縣主的身子重要,暫且將這賤婢放到一旁,等太醫給縣主診治完畢後,再請縣主處置,如何?”
一邊說著,王氏一邊不著痕跡的給鄭氏使眼色。
鄭氏是什麼人呀,她在崔家內宅生活了近四十年,主持了二十多年的中饋,早在大娘子喊出那句‘且慢’的時候,她就知道今天這事斷不能輕易了結。
她眉頭微蹙,拉住崔幼伯的手加了幾分力道,“八郎,我知道你的意思,放心,阿娘會妥善處理的。這樣,你且先去裏麵看看縣主,嗯?!”
鄭氏忽然想起大娘子曾說親去處置秦媽媽哭鬧的事情了,這會兒猛不丁的跑來,定時那裏出了問題,隻得暫時壓下對蕭南的不滿,柔聲勸著兒子。
“阿娘……”崔幼伯自是相信自家老娘滴,但一聽到鄭氏讓他去看蕭南,頓時有些不願。說實話,自從上次蕭南當著他的麵以極其‘殘忍’的手段,嚴懲了幾個丫鬟後,他就對這個刁蠻任性的老婆徹底失望了。若不是崔家家教森嚴,規定家裏的男人每個月必須去正房休息十天,他根本都不會來辰光院。
更不用說,現在崔幼伯滿心裏都在擔心‘昏迷’的木槿,一點兒都不想離開她。
玉簪看到崔幼伯為難又嫌惡的樣子,眼中閃過一抹寒意,她輕咬下唇,稍加思索便有了應對之策,幾步走到鄭氏和王氏跟前,肅身福禮,道:“玉簪請大夫人、大娘子安。”
“免禮,剛才玉竹幾個說得亂糟糟的,我這會兒都沒有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對了,喬木怎麼樣了,可曾醒來?”鄭氏城府極深,不管心裏多不待見蕭南這個不孝兒媳,表麵上卻還是一副慈愛婆婆的樣子,語氣也滿是誠摯。
“是呀是呀,剛才聽到下人的回稟,我都被嚇了一跳,好端端的,縣主怎麼會跌倒呢?你們到底是怎麼服侍的?責任什麼的倒是小事,但縣主的身子卻是大事呀。”王氏也連連附和,右手輕輕拍了拍胸口,心有餘悸的感慨了一番,隨即又變了臉色責問道:“縣主既然不舒服,為何不派人去通知我一聲?對了,可曾請了太醫?太醫怎麼說?縣主到底要不要緊?我那裏有不少極好的藥材,若是短了什麼我立刻讓人去取!”
王氏這一連串的問題砸下來,成功塑造了一位威嚴的崔家當家主母維護家中規矩的同時不忘憂心妯娌的賢惠形象。瞧她這模樣,似乎她也隻是剛剛聽聞了辰光院的事,至於在後院哭鬧的秦媽媽,她根本就沒見到。
“回大夫人、大娘子的話,”玉簪低著頭,掩住眼底的冷意,柔聲道:“今天早上,縣主聽到萱草偶然提起,說木槿已經兩個月沒有換洗了,許是有了身孕。縣主並不相信,直說這萱草是崔家的客女(唐時部曲的女兒),對崔家的規矩最是清楚,怎麼會做出這等輕狂、放肆的事?”
說到這裏,玉簪微微抬起頭,故意看了站在一旁、由芙蓉悉心照拂的崔幼伯一眼,見他仍是一臉不耐的模樣,根本就沒有聽自己說什麼,心裏冷笑兩聲,繼續道:“我們縣主嫁入崔家還不足一年呢,但凡是個明白點兒道理的人都清楚,哪有嫡子未出生,侍妾便偷偷懷孕的道理?”有點兒底蘊的勳爵之家都不會如此行事,更不用說最重規矩、禮法的鼎甲老世家崔氏了。
一通話說得鄭氏很不自在,沒辦法呀,誰讓這木槿是她指派給兒子的呢。還有,她平日也很是喜歡木槿的乖巧、懂事、大度,敲打蕭南的時候,總是時不時的讚上木槿兩句,結果,就是這個她頗為看重的丫鬟,竟做出這麼一件沒規矩的事兒,又被人當眾質問了出來,簡直就是在打她的臉呀。
玉簪才不管鄭氏舒服不舒服呢,這些人既然不讓縣主好過,她為何還要給她們留麵子?更何況,她已經給崔家留了餘地,不然,依著那些公主們的規矩,早就吵開了,崔家別說要什麼臉麵了,就是名聲也會一臭到底。
隻不過,這樣一來縣主的名聲恐怕也要受到影響,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兒,聰穎的玉簪才不會做。
這一次,縣主既然把事情都拜托給了她,她自然要為縣主謀劃得妥妥當當,既報了仇,又出了氣,還不會落下口舌,若是能借此緩和與崔家的關係,那就更好不過了——縣主已經懷了孕,難道還讓她和離不成?慢說國公爺不答應,就是最寵愛縣主的大公主也不會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