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日,進士科考試如期舉行。
清晨,天還未亮,蕭南便起來了,服侍崔幼伯換了新製的加厚細麻衣,套了那雙堪比棉褲的高筒白襪,一切準備就緒後,這才相攜去了榮康堂正房。
正堂上,崔澤和大夫人並坐,崔彥伯夫婦、崔叔伯夫婦則分列左右兩邊。
崔八兩口子進來,先恭敬的行了禮,“兒請阿耶、阿娘安!”
崔澤清了清嗓子,“起來吧。”
目光落在小兒子身上,看到印象中那個垂髫稚童,轉眼間竟也生得這般麵如冠玉,豐神俊朗,配上他那一身簇新的廣袖麻衣,好一個翩翩俊少年。
崔澤頗為滿意,他點了點頭,訓誡道:“汝大兄、三兄皆是進士及第,汝亦當努力進學,方不輟我崔氏聲名。”
崔八忙叩首,答道:“兒謹記。”
崔澤一揮袍袖,“去吧。”
崔八和蕭南再磕頭行禮,又辭別了大夫人和兩位兄長及嫂子,這才出了榮康堂。
“好了,娘子,你回去吧。”
蕭南一直送到中庭,崔八見天色乍亮,估摸了下時間,現在距離考試還有一個多時辰,崔家距離考場並不遠,此刻出發,他還能有多餘的時間去應對各種突發事件。
“不急,我再叮囑幾句。”
蕭南停住腳步,扭頭看向伺候崔八的幾個小廝,問領頭的文竹,“東西可都帶全了?”
文竹忙垂首,恭敬的回道:“回八娘子,文房四寶、茶具、餐具、木炭以及蠟燭,都已準備齊全。各色東西都放在老夫人賞的考箱裏,八娘子要不要看下?”
說著,文竹手一擺,指向身邊一個壯碩漢子腳邊的黑漆箱子。
蕭南順著他的手看過去,那漢子也極有眼力見兒,見狀,忙彎腰打開盒蓋,露出一層層的抽屜和暗格。
考箱設計的極為精巧,整體瞧著並不大,但裏麵的空間卻不小,著實裝了不少東西。像剛才文竹一一列舉的東西,都整齊的放在相應的抽屜和暗格裏,一目了然,取用起來也極為方便。
文竹見蕭南定定的望著那箱子,又補充了一句,“老夫人說了,這還是大郎君考狀元的時候用的箱子,三郎君也用過,都說極好呢。”
蕭南點點頭,衝著玉簪使了個眼色。
玉簪會意,從身後小丫鬟手裏接過一個一尺多高的青釉四係蓋罐,小心翼翼的放在考箱旁邊。
“這是我特意命人從田莊運來的山泉水,甘甜潤口,煎茶、煮粥最好。”
蕭南見崔八一臉迷惑的樣子,笑著解釋道。
接著,她又吩咐那壯碩漢子,“阿山,這泉水很是難得,你可要仔細看護,不如你親手抱了給郎君送到都堂。”
壯碩漢子根本不敢看蕭南,隻低著頭,雙手抱拳甕聲甕氣的應了聲,“是,某記下了。”
崔八聽了這話,不禁有些失笑,“娘子也太仔細了,我這是去考試,又不是去玩樂,哪有這麼多講究。”
蕭南卻正色道,“郎君,這事兒你得聽我的,都堂裏春寒料峭,需煎了熱熱的茶湯取暖,可堂上並無井水,郎君還要去堂外找尋不成?有這功夫,還不如早早答完試題,早些回來休息呢。”
崔八見蕭南說得鄭重,心知這是娘子的一份心意,也不好推辭,忙吩咐阿山看好。
蕭南又叮囑了幾句,“木炭在最下麵的抽屜裏,裏麵有火石……吃食放在第二、三個抽屜裏,有比羅、蒸餅,有團油飯、禦皇王母飯,粥有防風粥、地黃粥,還有‘滿天星’、玉露團等幾樣小點心。哦,對了,還有鹿脯、鯉鮓等菜品,這個都是做好的,郎君食用的時候,隻需將之放在三足瓷盤上,後撥些炭火置於瓷盤之下即可。”
旁邊的文竹眉眼間帶著幾分焦急,幾次想打斷蕭南,可又怕做得太明顯被郡主看出來,隻能咬著牙幹瞪眼。
蕭南才不管呢,似是沒察覺,繼續絮絮叨叨的交代如何熱飯、如何煎茶、如何取暖……
崔八連連點頭,見時候實在不早了,急急的說:“恩恩,我都知道了,娘子放心,我不是什麼都不懂的稚童,熱飯、煎茶這些小事,難不倒我呢。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娘子隻管在家侍奉長輩、看護阿沅,無須為我掛心。”
蕭南道:“嗯,我知道,郎君且去吧。”
崔八擺擺手,轉身離去,幾個隨侍的人也抬起考箱、抱起罐子,挑好氈毯等物什,浩浩蕩蕩的出了中庭。
一行人剛離開,就聽到一旁假山後傳來幾聲呼喚,“郎君,郎君,放手,你個高麗賤婢,聽到沒有……郎君,等等婢子,婢子、婢子——”
蕭南轉身,正好看到一個湖藍色的身影從假山旁的小門跌跌撞撞的跑出來,懷裏還緊緊的抱著個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