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是大唐的最高審判機關,專門負責朝廷百官犯罪及京城徒刑以上案件的審理,以及重申刑部轉過來的地方死刑案件。
時下是貞觀年間,政治清明,官場的風氣也比較正,民間、尤其是京城的刑事案件也比較少。
作為審理案件的法官,大理寺的司直們還是比較輕省的。
按照規製,大理寺配備司直六人,評事十二人。司直和評事都有審案的資格,俗稱為‘法官’。但司直比評事的等級高,可以參與重大案件的討論,而評事隻能圍觀卻不能發表意見。
大理寺的刑事案件不多,法官們也就有大把的時間湊在一起八卦。
前些日子八卦的重點,是年逾七十的劉司直因老邁體弱致仕,留下了一個正六品的空缺,當時大家都在討論誰會來補這個缺——到底是勢力漸弱的世家子弟,還是風頭正旺的寒門學子?
為此,剩餘的三個司直中年紀最大的王司直開了盤口,拿出一貫錢賭接任的新司直是世家子,賠率一賠二。
年紀最輕的陳司直緊跟其後,也拿出一貫錢賭接任的是寒門士子。
而居中的那位馬司直小小的跟了下,拿出五百錢賭寒門士子。
三人為何這般選擇,那也是有原因的,無他,跟他們各自的出身有關。
王司直出身太原王氏,乃本朝著名的世家子。
而另兩位賭寒門士子的,則都是科舉入仕的舉子。
陳司直,名亞夫,家有良田上千頃,在當地也算得上有名的大地主,但在那些動輒家族史幾百年、祖宗牌位放一屋子的世家麵前,他還隻是個寒門士子。
馬司直馬俊比陳亞夫還不如,人家陳家好歹是地主,馬家幹脆就是個剛剛脫離溫飽線的農戶。
這兩位寒門,跟天底下許多平頭百姓或者小官小富一樣,對世家子既羨慕又鄙視,羨慕世家的曆史悠遠、底蘊豐富,又鄙視那些隻依靠祖蔭、不知個人奮進的世家紈絝。
尤其是陳亞夫,想他十七歲便考中了進士科的新郎君,接著便通過了吏部的銓選進入最清貴的國子監,隨後他隻用了五年的時間,便由八品小吏升遷至大理寺的六品司直,絕對稱得上年少有為、青年才俊。
有了這樣的耀眼成績,讓陳亞夫愈發鄙視那些守著偌大資源卻不好好進取的世家紈絝們——藏書呀,在讀書全都靠抄的年代,鼎甲世家們的藏書比朝廷還要豐富。
不過,不管三個人如何打賭,結果很快就下來了——王司直贏!
新來的這位同僚還是鼎甲世家崔氏的嫡子,還娶了個同樣鼎甲世家的蕭氏女。
嘖嘖嘖,頂級的世家子呀。
王司直笑眯眯的收了贏來的銅錢,心裏卻忍不住喟歎: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呀,比起崔幼伯,他這個王家子的出身還是差了些呀。
陳亞夫對崔幼伯的觀感倒比其它世家紈絝好許多,畢竟人家崔郎也是進士出身,至少是有真才實學,又肯放棄門蔭憑自己真本事奔前程的有為青年。
馬司直呢,對此卻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他隻是有些心疼輸掉的銅錢:唉,一貫錢能買個小丫鬟,能買三千多個雞蛋,能買好酒三十鬥咧。
崔幼伯不知道三位同僚的各異想頭,清晨,他躊躇滿誌的來到了衙門,然後由大理正(大理寺的三把手)幫他辦了手續,後又領著他來跟三位同僚見麵。
一番相互介紹後,崔大童鞋算正式成為大理寺的司直了。
王司直出於對世家子的偏愛,對崔大格外的照顧,告訴了他許多衙門裏的道道,以及司直需要具備的一些知識,最後更是慷慨的送給他一套大唐律。
陳亞夫和馬俊對崔大說不上多麼熱情,但也釋放出了善意,在王司直指點崔大的時候,還時不時的插上兩句。
好人有好報,三個人對崔大的善意,也換來崔家的熱情宴請。
“哎呀,我早就聽說過崔氏食譜的盛名,隻是一直無緣得見,今兒崔郎請咱們共進晝食,我可要好好品嚐一番。”
王司直也是個吃貨,他幾乎吃遍了京中的美食和自家、姻親家的私房菜,但對於久負盛名的崔氏私房菜,他還真是沒機會品嚐。說起來,他跟崔氏也有七拐八繞的親戚關係,但這關係太遠了,還不足以讓兩家相互邀約宴請。
陳亞夫和馬俊也露出向往的表情,世家的飲食文化源遠流長,這也是他們仰慕世家的重要原因之一。
崔幼伯知道家裏會送飯,但沒想到娘子這般賢惠,竟想到了邀請同僚一起吃。
看到三人期待又豔羨的目光,崔幼伯心底的驕傲幾乎爆棚。
而當崔家的小廝們提著一個個沉甸甸的食盒走進來,恭敬的回稟他,這飯菜是娘子親自下廚做的,崔大的滿足感簡直達到了頂點。
“這是崔家的秘製菹菜,這盤是菘湯菹,這盤是葵菹,這盤是蒲菹,這盤是胡芹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