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中堂的三郎君來了。”
就在崔幼伯被一堆堆的賬冊逼得快要抓狂的時候,小丫鬟的通傳解救了他。
他長長舒了口氣,急切的對蕭南說:“娘子,我、我去看看!”
說罷,也不等蕭南回話,他爬起來,拍拍衣服上的褶兒,一兜袖子,嗖嗖跑了出去。
望著崔幼伯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蕭南好笑的搖搖頭:這人也真是的,又沒人逼他,是他主動要幫忙,結果下人們剛抬來賬冊,他就奔逃了,弄得好像是她逼迫一樣。
玉簪見蕭南的心情不錯,也笑著說道:“郎君素不喜這些俗物,今日能陪郡主看賬冊已是不易了呢。”
“是呀,確實不易,”逼著自己做不喜歡做的事,確實不容易。
對於崔幼伯的變化,蕭南感覺最強烈,說心裏話,自己的丈夫能變得成熟、穩重,她是高興的,但、但崔幼伯似乎變得有些過於徹底,仿佛變了一個人一般,心狠、冷靜、點滴算計、步步為營……
現在的崔幼伯,越來越像一個政客,竟與當年那個善良、純真、耳朵軟的崔玉郎沒有半分相似之處。
蕭南有時很迷茫,是一個善良得沒底線的爛好人適合做丈夫,還是一個冷酷得視人命如草芥的黑心政客更適合?
“娘子,鐵娘子求見!”
就在蕭南走神兒的當兒,門口小丫鬟又盡職的通傳著。
蕭南回過神兒來,揚聲道:“讓她進來吧!”
不多會兒,鐵娘子匆匆的走了進來,蕭南看得分明,她的臉色不太好。
蕭南挑挑眉,難道家裏又有什麼事兒了?
鐵娘子屈膝行了一禮,而後跪坐在蕭南榻前,低聲回稟道:“娘子,阿槿又病了,求您恩準她病愈後再還家。”
蕭南手裏的賬冊一頓,唇角勾出一抹嘲諷的弧度:“哦?又病了?自從郎君放還了她的戶籍,準她回家另嫁,她已經病了七八回了吧?!”
強勢的遣散無子侍妾(楊婥除外),這也是崔幼伯最大的變化之一。
尤其是對阿槿,崔幼伯表現得極其冷血,仿佛兩人過去十幾年相處的情誼化作了雲煙,他似是也忘了阿槿曾為他生過一個兒子。
麵對阿槿的聲聲哀泣,崔幼伯眉毛都沒動一下,就這麼靜靜的看著她。
阿槿先是回憶當年她剛來服侍崔幼伯的溫馨片段,試圖喚起崔幼伯的回憶,繼而產生共鳴。
努力無果後,阿槿也不氣餒,繼續哭訴她已故的長子崔令平,直說兒子多麼多麼的可愛,長得多像崔幼伯……一直回憶到崔令平病故。
阿槿的口才不錯,演技也極好,聽了她的哭訴,縮在角落裏圍觀的奴婢,哪怕知道阿槿的德行,但還是被說得鼻頭發酸——嘖嘖,阿槿也是個可憐人呀,明明是郎君跟前第一得意人,卻因為被主人賜姓不能做妾,唯一的兒子還死了,如今年老色衰了,又要被郎君趕出去,可憐呀~
就是蕭南,看到接連兩輩子算計過自己的宿敵如此狼狽,也禁不住心生一絲憐憫。
但,最該心軟、最該動容的那個男人,卻還是一臉平靜。
待阿槿哭得險些避過氣去時,崔幼伯冷冷的說道:“阿槿,你還以為我是那個任由你蒙蔽的癡漢嗎?”
阿槿的哭聲一窒,愣愣的看著崔幼伯,當接觸到他冰冷的視線時,又有些心虛的避開,細若蚊蚋的說道:“郎君說笑了,婢、婢子從不敢欺瞞、蒙蔽郎君!”
“嗤~”崔幼伯嗤笑出聲,繼續冷聲道:“是,你是不敢,但卻是做了。過去的事按下不提,我隻問你一件事,娘子賞給孫靈的首飾怎麼在你手上?別說是孫靈送你的!”
“……”阿槿剛要張開的嘴瞬間閉上了,她低下頭,一句也不敢辯駁。
崔幼伯見狀,又冷冷一笑,道:“你明明已經知道孫靈、孫耿是市井閑人,來我崔家是為了訛詐,結果你為了丁點兒私利不但不告發,反而幫著隱瞞,最後還企圖參與分贓……”
說著,崔幼伯從袖袋裏抽出一個紙卷,用力擲到阿槿腳下,“這個你應該認識吧?哼,你的胃口還不小,竟敢要我榮壽堂三分之一的財產?!”
四下裏服侍的奴婢一聽,也紛紛瞪起了眼睛。彼時階級分明,主仆觀念早已滲入到世人的骨髓裏。而對於奴婢來說,最不能寬恕的過錯便是‘背主’。
阿槿這個賤婢,竟、竟然跟孫靈那等閑人攪在一起,還妄圖謀算主家財產,這樣的奴婢,真該拖出去活活打死!
這下子,連方才那些可憐阿槿的人,此刻也都咬牙不已,心中更是把阿槿家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
“郎君,郎君,婢子該死,婢子該死!”
阿槿終於知道怕了,也終有明白眼前這個男人早已不是她的玉郎了,她向前爬行兩步,幾乎是五體投地的匍匐著哀求:“嗚嗚,求郎君看在過去的情分上,看在阿平的麵子上,饒過婢子這一遭吧……婢子、婢子也是一時糊塗,讓孫靈那個賤人蒙騙了,這才——”